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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殺她是我動的手,我親自配的毒,連著給她服了一個月,應(yīng)素,當時我就想,真是便宜她了,給了她個全尸?!?

“怎么,我惡毒?唐雅蕓殺我母親的時候,把一個一個的宮妃推下水的時候,你沒看到過吧,莫非她的命就是命?別人的就不是?若當真一命抵一命,她死一百次不知道夠不夠?!?

“你知道我母親是怎么死的嗎?死在一場大火里,唐雅蕓把外面的門鎖死了,在外面淋了油,大家發(fā)現(xiàn)殿里起火時,火光沖天,沒人敢上前?!?

“應(yīng)素,那時候我才九歲,我親眼看著我母親葬身一場大火,聽著她在里面尖叫,叫的那么慘厲,當時父皇捂著我的耳朵,但我還是聽到了,我在外面不停的掉眼淚,眼睜睜看著她化成一堆灰燼?!?

她的眼終于忍不住紅了,像是記起那個殘忍的夜晚,她是那個失去母親的孩子,看著高大的梁宇在火里燒的噼里啪啦,而她含著眼淚,那么傷心無助,那是一輩子的夢魘。

武安眼中眼淚滴下來:“應(yīng)素,善良有什么用?我母親就是一個再善良不過的女人,她待所有人都很好,她死的時候我父皇掉了眼淚,甚至幾個太監(jiān)都掉下眼淚,因為她看他們可憐,總接濟他們。可她死了,死的那么早?!?

“唐雅蕓就不同,她殺人放火,栽贓嫁禍,心腸歹毒,可她活的很好。”

“你知道她是我的養(yǎng)母,那你知道她是怎么對我的嗎?她常常兩天才給我吃一頓飯,聽起來沒什么,不殘忍對不對,你要是經(jīng)歷過你就會懂,我……“

她的聲音嘶啞起來,像被什么堵塞,眼中含淚:“我那個時候每一次吃飯,只要上桌,就能吃三個時辰,吃空三個碗,我的肚子脹的不能再脹,可我還是逼著自己吃,我都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有飯吃?!?

“你知道什么叫餓到皮包骨嗎?就是胸下的肋骨根根分明,肉眼可見,你和白骨的區(qū)別,只是你身上多了一層皮。我每次洗澡都不敢看自己的身體,一看就會發(fā)抖?!?

“這還不夠,唐雅蕓恨我母親,她……她當然也恨我,有一次,我做錯了事,她用火夾拿著炭火燙我,應(yīng)素,你知道皮膚燒焦的感覺嗎?一夾子過來,比你現(xiàn)在的感受痛上一百倍,我當場昏死了過去。唐雅蕓甚至沒給我請?zhí)t(yī),我不動也不敢動,感受著腿上的皮膚燙的嚇人,看著皮膚一天天腐爛,我以為我會死,但我沒死?!?

“唐雅蕓和我說,我母親死了,我父皇不會喜歡我了,誰也不會喜歡我。我只是一個身上滿是疤痕的怪物,我都信了,你知道我那時有多害怕嗎?我父皇那個時候不愿意見到我,我在唐雅蕓身邊寄養(yǎng)了三年,一直到十二歲,我父皇才發(fā)現(xiàn)了我的不正常,我才脫離唐雅蕓?!?

“應(yīng)素,我要是善良,唐雅蕓怎么才能死在我的手下?這個世界弱肉強食,強大才有用,無情才有用,善良……善良有什么用?”

應(yīng)素看著她神色震驚,仿佛不能相信。

兩人一人倚墻靠著,一人坐著。

靠的的那人滿身傷痕,血跡斑斑,沉默不語,目光比時光更加沉默。

坐著那個發(fā)絲不亂,目光血紅,背塌下來,狼狽的猶如淋了幾天幾夜的大雨。

這種不堪回首的往事沒有人想說出口,猶卷想,武安都掏出來,不是在為了博取應(yīng)素的同情,是告訴應(yīng)素,她沒有那么壞。

她所做的壞事,在墳地上的笑全都情有可原。

空氣靜默了很久很久。

應(yīng)素抬起頭來端詳她,良久,才說:”可那不是你對別人作惡的理由,武安殿下,你說王后壞,但你像她,你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不擇手段。“

他頓了頓,眸光浮現(xiàn)出剎那的不忍,但沉了下去,用武安鮮少聽到的溫和聲音,和她說:“無論你善不善良都沒什么關(guān)系,武安殿下,我都不會喜歡你?!?

猶卷身為局外人,看這段,心里或多或少的明白,應(yīng)素有自己的責任,他已經(jīng)和別人訂婚,就要對別人負責。

他是太子黨,是在武安的對立面,從理性的角度他不能接受武安,應(yīng)該和她劃清界限。

可這句話太傷人了。

它仿佛在點醒武安,從始到終他都不喜歡她,一絲絲也沒有,不是因為她壞,不是因為她看起來作惡多端,不是因為她一直興風作浪的搞破壞,不是因為她做下錯事。

是因為他不喜歡她,任她能力滔天,任她姿色絕人,任她對他極好極好,他都能狠心踩踏,他都能麻木不仁,他都冷若冰霜。因為他不喜歡她。

所以他能狠下心說出這樣傷透人心的話,像刀子扎在全身最柔軟最痛的地方。

武安眼中出現(xiàn)恍然大悟的神色,一剎那,又全都低下去,她眼中沒有一點光的看著應(yīng)素,慢慢的水光都涌了上來。

她終于繃不住了,要在他面前丟盡所有的臉,她沒有聲嘶力竭,甚至沒有痛哭的聲音,只是面無表情的神色冰冷的任眼淚流,等到淚流到要掉落的時候,她就用自己白色的衣袖撫去。

而應(yīng)素他是冷漠的看著她的,那個女孩因他流淚,他不心痛,該講的都要講清楚,這樣才不會害了后來的人,他一定沒有心。

武安流了很久的淚,兩邊的衣袖被淚打的潮濕,她的眼睛也紅腫了。她沙啞著聲音問他:“為什么?”

應(yīng)素答她:“我死都不愛你,沒有為什么?!?

她抬起手,用指腹撫下了最后一滴淚,壓下了悲傷,素白的臉,臉上恢復了她慣常的冷漠,語調(diào)可怕:“那在死與娶我之間你選誰?”

大概是她問的太認真了,應(yīng)素沉默了良久,才慎重說:“我選擇死?!?

這種緊張的場面,應(yīng)素居然這么說話,猶卷憤慨了:”應(yīng)素是不是有?。课浒裁黠@已經(jīng)被他逼到崩潰的邊緣了,他還刺激她。是不是想找死?“

楊瑜思考了一會兒,最后說:“他是在逼武安放棄他,也是在賭,賭她沒有那么壞?!?

武安與他對視良久,終于忍不住仰天大笑,露出了最猙獰的微笑,白袍如畫,笑聲嘶狂。

她站起了身來,一步一步的靠近了鐵欄,居高臨下的看著應(yīng)素:“應(yīng)素,我得不到的東西,我就算把他毀了,也不會讓別人得到?!?

應(yīng)素看著她,眼中的光澤漸漸暗淡,他果然在賭。

武安拿了開牢獄的鎖,在火光的照耀下“吱呀”一聲,鎖開了。

幾個守衛(wèi)目不斜視的把守著,支棱著耳朵,卻不敢多動,那是別人的愛恨情仇,他們只是在盡職盡責。

應(yīng)素被抽了一百鞭,此刻就算把牢門打開,他也站不起來,就算爬,也沒有爬出去的力氣。

應(yīng)素一直倚墻沒有動彈,而武安緩緩靠近了他,在他身邊蹲下,臉靠近了他。

兩人的臉靠的如此的近,一個高潔白凈,一個冷漠美麗,如同一對般配的璧人。

她吐詞如霧,神色決絕:“應(yīng)素,你如果死了,你不愛我,也愛不了別人。“

她真的動了殺心。

她抖抖手,白色的長袖里露出一個青銅的酒壺,誰也沒發(fā)現(xiàn),她竟然拿了一壺酒,用手拎著,她手里還有一個青花小瓷杯。

將杯子放在地上,斟酒,斟好了端起來,她看進應(yīng)素的眼睛,說:“這壺酒我一早就備好了,放了毒藥,你不是問我抓你來干嘛嗎?為了殺你?!?

兩人對峙良久,無話。

她的眸子只剩下狠厲,他的是平靜,怎么搜索也沒有搜出驚懼。

武安端了地上的毒酒,抓著他的下顎,要逼應(yīng)素喝毒酒。將倒未倒,保持著要動手的動作。

應(yīng)素抬眼看著她,深深的看著她,最終垂眸,愿賭服輸般的張開嘴,沒什么多余的話。

武安看到應(yīng)素決絕的眼神,那不是裝出來的,那是真的愿意為了不愛她付出的代價,她終于承受不住,自嘲的笑了一聲,她松了手,青瓷杯砰的一聲摔落在地。

毒酒從杯口往地面的黃草上溢。

武安苦笑,終于確定他是寧愿死也不愿意愛她。

應(yīng)素抬眸看她,眼中終于亮起來。

武安眼里也亮起來,又掉下一滴淚,這是她今晚不知道第多少次流淚,仿佛所有的眼淚都要在這一夜流盡。

她的聲音仿佛嘆息:“應(yīng)素,我要是沒遇到過你就好了,你要是沒遇到我就好了。”

這正是一個再中肯不過的總結(jié),她沒遇到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他沒遇到她,歲月靜好。

武安突然好笑的看著應(yīng)素,眼里荒涼,“你以為我不會殺你?我只是一時手抖。你總歸是要死的。”

說著倒下了第二杯酒。

那杯酒端起,她的眼神就變了,看著應(yīng)素神情里全是決絕,一瞬間幾乎所有人都以為她剛剛是后悔了,她是要殺應(yīng)素的。

可結(jié)果她把臂彎往回收,烏黑的長發(fā),仰著潔白的頸,像一只白天鵝一樣,自己喝下了那杯毒酒。

她一開始大概是決心殺應(yīng)素的,可到底沒的去手,說到底應(yīng)素做的問天無愧,沒有對不起她什么,為什么要去死。她該死,她想死。

那酒一端,應(yīng)素終于看出她的企圖,眼神全都裂開了,一時忘記了身上的疼痛,拼了全身的勁去拍開那杯酒。

酒杯被旋開,滾落在草堆上,但杯中只留了一點,多數(shù)都被武安喝下去了。

應(yīng)素看著她瞪大了眼睛,什么噎在胸前,說不出一句話。

武安與他對視,沒忍住嘔出一口血來。

地牢的入口一下子涌進了人來,打頭的那個是梁九世子,火光重重里,武安與他遙遙一望,欣慰的笑了。

卻由見到武安嘴角有血,意識到出事了,神色全變。幾個步子飛快的往武安身邊趕,聲音發(fā)抖,喊:“阿姐?!?

武安直到他到了,才倒下,倒在卻由懷里。

連死都不愿靠近應(yīng)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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