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試問東流水,別意誰短長
- 木杈記
- 火洲飛塵
- 2252字
- 2020-03-16 21:57:15
偶然看到李白的一句詩,“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就突然想到兩個詞語來——相見與懷念。這兩個詞除了上學(xué)的時候?qū)懽魑挠眠^,今天應(yīng)該是我這么多年來第一次提到它們了。
因為自成家以后我便很少有長時間離開家人的機會——短不過數(shù)日,時間最長的一次也只有三個月。在這種情況下,便從來沒有真正體味過辭妻別子的離家之愁。可是去年以來,因為工作轉(zhuǎn)換的緣故,我竟然也真的變得一時有家難回,便不由得開始慢慢體味到這兩個詞的味道了。
先就是懷念。剛離開家來的濱海的時候還覺得沒什么,以為還跟以前一樣,都是住單身宿舍,區(qū)別不過是把宿舍從離家?guī)装俟锏牡胤阶兂闪藥浊Ч锏牡胤蕉选?墒牵乇泱w味到了差別。因為交通的問題,拉長了離家的距離之后,回家也就難了。漸漸地,就連夫人打個閑電話來心里都會有莫名的驚喜;周末閑了的時候枯坐在房間里,便會緊閉了眼睛任由夫人和兒子的影子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演電影。就這樣熬呀熬,終于熬到了春節(jié)放假。
春節(jié)我回家,是在熬過了單位開的年會之后。火車票訂了有好幾天,直到要啟程的前一日,終于確定了不會再有改簽風(fēng)險,我才給夫人發(fā)了消息。不一會兒,手機上便收到一個微信笑臉,又一會兒,再收到一句話,知道了,我查了火車兩點到,去接你。我想了想,想起那邊剛下過雪,便又發(fā)一條,別接了,下雪了路滑,不安全,我坐公交車吧。然后,許久,無消息;又許久,還無消息。于是,我就睡了。半夜里,枕邊手機又響了一聲,瞇著眼摸開屏幕看了一下,又是一個微信笑臉。我不由得心里一暖——無論早晚,夫人總是有信必回的;而回這么簡單的消息,一個意思是她忙,沒顧上,還有一個意思是:沒事兒,就這樣,你不用操心了。
按計劃上了火車,火車按計劃西行,我便一遍又一遍地想,很快就會到家了。火車到站的時候,夫人的微信消息又不早不晚地來了:到了吧?我還是在那個地方接你。我趕緊回了個OK,然后提上箱子匆匆出站。剛立在路邊,我那輛親切的小車就輕輕地、靜靜地移到跟前了,車窗早已落下,夫人笑盈盈地沖我擺擺手,眼晴放著光,快上來吧。我嗯了一聲,拉開車門把行李箱扔到后座上,然后一側(cè)身坐了進去。
夫人一邊穩(wěn)穩(wěn)地駕著車,一邊跟我說話,說的也就是我這兩天坐火車期間家里才發(fā)生的瑣事。平時在微信里我們說的也多是這類瑣事,現(xiàn)在當(dāng)面聽著,心里卻有一種別樣的幸福感。我一邊回應(yīng)夫人的話,一邊悄悄地打量了打量她,突然心里一動,忍不住伸手輕輕拂了一下她的頭發(fā)。夫人扭頭掃了我一眼,笑了笑,繃了繃嘴,然后半天沒有說話。
不一會兒就到家了,兒子聽到開門聲便從房間里跑出來,叫了聲老爸,就趕緊伸手幫我拎東西,又看我站在門口發(fā)愣,便說,老爸,累了吧?去換了衣服,咱吃飯吧。我心里不禁一喜——這小子,幾個月不見,竟也學(xué)會關(guān)心人了。夫人已先進了門,換了鞋,一邊脫著外套往里走一邊說,你的拖鞋在鞋柜里,自己拿吧……我去盛飯。我便拿了鞋換上,又進房間換了衣服,然后洗了洗臉,這才一身輕松地坐到了沙發(fā)上。
夫人在廚房里盛飯,兒子便往外端。我坐在沙發(fā)上,一邊拿著兒子遞給的杯子喝水,一邊環(huán)視著熟悉的客廳,心里洋溢著甜甜的幸福。房間里暖意融融,透過客廳的門窗,我發(fā)現(xiàn)陽臺上夫人養(yǎng)的植物長得更旺盛了,尤其是那盆文竹,我夏天走的時候矮矮小小的,現(xiàn)在卻新發(fā)了好根粗壯的枝桿,長得枝葉繁茂,翠綠翠綠的,充滿了無比的生機。
回家的第一頓飯,雖只是平常的米飯和夫人隨意炒的幾個家常菜,我卻吃得格外香甜,感覺比單位食堂的自助餐不知要好吃幾百倍。在其后的幾天里,直到年三十前,我終于再次回歸了家的正常生活——看兒子學(xué)習(xí),檢查作業(yè);陪夫人買菜,做飯,收拾房間。
大年三十,照例跟大妻姐和小妻妹兩家人到妻兄家里陪老岳父吃了年夜飯,并一起守歲看電視。春節(jié)后,雖說因為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封了城,幾乎天天閉關(guān)在家,卻也遂了多年以來想好好陪陪家人的夙愿。那些天,除了再次溫習(xí)烹炸洗涮的各項居家業(yè)務(wù)技能,還在夫人指導(dǎo)下學(xué)成了燒鳳爪、香辣龍蝦尾兩道新菜。因為味道吃得過癮,竟然隔三差五做了三四頓,而我本來拿手的紅燒肉和羊肉抓飯卻變得無人問津了。
二月十二日,我再次離了家。那天凌晨兩點鐘,夫人駕車載著我憑一紙通行證出了基地大門。我們迎著冷冷閃爍的路燈繞了好遠的路,過了十幾道關(guān)卡才駛到了空蕩蕩的火車站前。那天,我們臉上一路捂著口罩,都沒說多少話。下車的時候我握了一下夫人的手,然后在她的注視下進了車站安檢門。過完安檢,我撥通她的電話,她卻還沒走,說要等我取票進候車廳確定了發(fā)車時間她再回去。我便趕緊跑到售票廳取了票,再拍了一個車站電子屏照片發(fā)給她,她才回了一句:好,你一路保重,我走了。
收到夫人的消息之后,我轉(zhuǎn)身進了空蕩蕩的候車廳,心里卻也一下子空了,就那樣腦子木木地一步一步登上了候車廳二樓,隨便找了一個椅子坐下,然后木木地呆坐著熬了三個多小時。五點多鐘的時候,我木木地登上了空蕩蕩的火車,不一會兒,火車有氣無力地嗚嗚嗚叫了幾聲,便咔嚓咔嚓地狂奔起來了。我徹底沒了精神,靠著臥鋪座的被褥,不一會兒便迷迷糊糊地進入另一個世界。
轉(zhuǎn)眼離開家又二十多天了,又到了一個周末,清晨起了床,我站在宿舍的窗前,看了看對面的高樓和樓下三三兩兩的行人,眼前便突然浮現(xiàn)出夫人在廚房里忙忙碌碌準備早餐的身影來。明天就是國際女神節(jié)了。前兩天所里的女神同事們都得到了單位準備的一盆清麗的蝴蝶蘭作為女神節(jié)的禮物。我今天換一種,就把想念和祝福作為禮物送給我遠方的女神吧——春天已經(jīng)到了,春天到秋天,只隔著一個短夏,秋天到的時候,佇立在海河邊上觀看行船的便不會再只是我孤零零的一個人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