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蝶軒酒吧內,人聲鼎沸。
羽天豪靜靜地坐在一個包間里,他在等他的兒子羽子凌。
半個小時前,他接到了兒子的電話,約他出來碰面。
黑色保時捷急剎車停在了酒吧的門外,一身黑色的風衣,左耳上的藍鉆亮得驚心動魄,嘴角噙著一抹陰邪詭異的笑容,他威風凜凜地下了車。
腳下的步子頓了頓,抬起眸凝視了一下酒吧屋頂上的霓虹燈,他似笑非笑地挑了挑眉,然后大步往里面走去。
步子很優雅,“3號包廂!”在服務員出來迎接時,他頭也不回地說了一句,徑直朝里面走去。
女服務員愣在了原地。
好傲氣妖冶的男子!
四周一片沉靜,羽天豪的眼皮跳得厲害,他抬起雙手搓了一下有些生硬的臉部,然后耐心地等待著。
骨節分明的手指頓了頓,然后輕輕地推開了門,羽子凌面帶微笑地走了進去。
“爸!”口吻平靜,似乎是理所應當。
聽到了熟悉的,久違的聲音,羽天豪的身子倏然僵在了椅子上,仿佛被電擊了一下。下一刻,他慢慢地抬起眼睛望去,瞬間,瞳孔暴漲,他怔怔然說不出話來,喉嚨被一股震驚的氣流阻隔著,快要窒息。
爸爸的神色如意料中的吃驚。
羽子凌心中一陣冷笑,面容閑散地坐在了父親的對面。
“子凌?你沒事就好!”酸澀的話語從緊滯的嗓子眼蹦出來,羽天豪的表情很復雜,有些黯然,又有些欣慰。
看著爸爸略顯激動的神情,羽子凌覺得有些好笑,他陰翳地咧開嘴,瞟了瞟天花板,說:“爸,你應該很意外吧?”他的聲音很冷漠,夾雜著一絲戲謔般的自嘲,“我現在這個樣子,如果不說話的話,你還有外公,甚至是宇文楓都認不出來吧?”
“子凌?”羽天豪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覺得胸口堵得慌,“跟爸爸回去,自從你不告而別后,你外公一直很擔心你?!蹦抗舛兜镁o,他定定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語氣很沙啞。
“回去?”羽子凌低下頭,咬了咬嘴角,手中的水晶酒杯在他的手腕轉動下,自然地晃動著。那濃濃的,紅色的葡萄酒有節奏地拍擊著透明的杯壁,他的神色冷如冰霜,“這是你的真心話嗎?”他低沉而寒淺地問,淡淡的目光停留在自己的酒杯上。
“當然!”羽天豪回答得很干脆,“爸爸希望你回去,你一個人在外面生活,我實在不放心!”語氣特別誠懇,他試著用真情打動兒子冷漠的心。
“不可能?!庇鹱恿杷瓦€他三個字,堅定而飄逸。
“……”羽天豪一怔,卻也住了口,只是呆呆地望著兒子。
“我為什么要回去,我回去干什么?”表情淡漠而疏離,羽子凌深吸了一口氣,抬眸冷笑,目光卻始終不曾看過自己的爸爸一眼,“再說了,你就不怕我把那個秘密告訴外公,你就不怕他老人家一怒之下,將你從寰宇的董事局踢出去?!泵鏌o表情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他說出來的話依舊殘忍無情,仿佛無論對方怎么想,他都不在乎。
“子凌,你在威脅爸爸,你知不知道?”羽天豪驀地感覺到心寒,他簡直不敢相信,眼前坐著的就是往昔那個雖然性格沖動莽撞,但對自己卻是尊敬有禮的兒子。
“威脅?”皺緊了眉頭,羽子凌喃喃地重復了一句,似乎在斟酌這個有趣的詞語。
“我怎么可能會威脅你呢?我現在只是一個普通的小老百姓,以寰宇集團財大氣粗的威懾力,只要稍稍動一個手指,我就死無葬身之地了!我怎么敢威脅你這個大老板呢?”他揶揄地笑著,凜冽的目光毫不客氣地刺進對方的臉上。
空氣陡然緊繃到讓人窒息,一股陌生而絕望的氣息悄悄漫延著。
握著酒杯的手指無助地顫抖了片刻之后,猛地定住。羽天豪的臉色一片慘烈的煞白,“子凌,你不肯原諒爸爸沒關系,但是你外公年紀大了,請你看在這么多年父子的情分上就跟我回去見你外公一面,哪怕只是見一面,讓他知道你沒事,行不行?”急促的語音里夾雜著一絲悲涼的哽咽,他乞求的目光注視著對面的兒子。
你不肯原諒爸爸沒關系!
羽子凌心底一震,緊繃的心霍然松了一下,緊接著一股刻骨的痛楚便洶涌地鉆了進去。
冰冷的手指死死地掐著桌子的一角,胸口劇烈起伏著,他緊抿著嘴,清俊的臉上有復雜痛苦的光芒難以抑制地交疊起來。
“爸,你放棄的人終究還是我!”他冷笑著,漆黑的眼睛里漫溢出悲憫的淚光,“即使楚思南已經走了,即使他不肯認你這個爸爸,你還是選擇了保護他,可是你知道嗎?你越是想保護他,我就越恨你!”眼眸里騰起了一團灼熱的水霧,羽子凌的神色忽然無辜地像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爸,我叫了你整整二十五年的爸爸,可是直到現在我才發現,我對你而言,什么也不是,對不對?”
“子凌?”發現了兒子情緒的轉變,羽天豪怔住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個樣子?”
羽子凌咬牙切齒,驀地別開臉,豎起一根手指在父親面前晃了晃,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我和媽媽都只不過是你為了前途事業不顧一切往上爬的工具而已,現在這個工具對你而言沒有任何利用價值,反而是累贅,所以你決定丟掉了!”斜著眼冷笑,他冷清的話語中飽含一絲強烈的指控。
聽到了兒子的話,羽天豪徹底懵住了,仿佛被當頭一棒,他啞然地安靜了下來。
下一刻,他淡淡地苦笑了起來。
這個孩子一句話,就把他這么多年給予他們母子的愛否定得干干凈凈。在這個孩子眼里,他這個父親還不如一個路邊的乞丐那般值得同情。
這一刻,除了苦笑,他還能說什么?一切都已是惘然。
知道已經沒有談下去的必要了,羽天豪站起身來,向外走去。剛走了兩步,他頓在了原地,“爸爸愛你,也愛你媽媽,但是爸爸不明白……子凌,你對別人都不會如此殘忍,唯獨對你最親最近的人,你的心就好像是鐵打的!”一回頭望著兒子,他一字一頓,頹然無比地說。
這一回,是羽子凌愣住了,嘴唇微微翕動,他怔怔地看著爸爸失望而無奈的眼睛,心里突然好像被針扎了一下,有些疼。
“你的信用卡,銀行卡,我都已經幫你開通了!你自己照顧好自己!”虛脫般地搖了搖頭,嘆息一口,羽天豪最后看了兒子一眼,然后轉身離去。
羽子凌想要追上去,可是生根似的雙腿似乎有些不聽使喚了,雙手漸漸握緊,他怔怔地瞪著空蕩蕩的門口,胸口似有重錘狠狠地砸下。
此刻,一種強烈的無措感和失落感襲擊了他,茫然地閉了閉眼睛,伸手抓起那一杯紅酒,猛地仰頭灌下,他緊鎖著眉宇,哭笑不得地坐在桌前。
透過明凈的玻璃窗,映入眼簾的是一片片閃亮的車海和閃爍的的霓虹。什么時候開始,習慣了以傷害別人的方式來保護自己。他們都是他的親人,都是他的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