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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宇文楓右手上又深又長的傷口包扎處理好,已是午后兩點多了,乍見清理好的深長血口,實在叫人觸目驚心,那傷口總共縫了二十多針,慶幸的是未傷到末梢神經,影響手部運動功能。
可是眼下,情況卻并不容樂觀。
宇園的花園內,透明耀眼的陽光在樹林里層層流轉,映得整片楓樹林一片金黃。
白色的靶子立在遠處的草坪里,在陽光下閃出白色的清輝。
宇文楓臨風而立,嘴角冷酷的笑容驚心動魄,逆光的暈影中,那種蔑視蒼生的冷傲,目無下塵的身姿,令人心懼。
這樣的男子,就算無情無義,也璀璨奪目得緊。
耳畔有靜謐的微風,宇文楓目無表情地瞪著前方的箭靶,他握緊右拳,直至右掌雪白的紗布上,一點一滴地滲出血水......
璀璨的陽光照耀著他細細碎碎的頭發(fā),閃出一道道隱逸的流光。白色的襯衫袖口微微挽起,宇文楓的神情冰冷。
助理Paul焦急地嘆息一聲,神色有些擔憂,他在旁邊喋喋不休地勸阻著。
“楓少爺,你的手受傷了,現在不可以——!”
宇文楓瞇了瞇眼靖,咧嘴冷笑,他慢慢地——
目不轉睛地拉開弓——
“咯——!”
弓弦繃緊。
瞄準遠處的靶子——
手指將弓弦繃緊,鮮紅的血滴簌簌地滲了出來——
他的視線里卻緩緩出現了她的臉——
千萬道陽光仿佛穿透她的肌膚,白得透明,白得就像光芒一樣。
眼底微微一怔,隨即光芒閃聚——
宇文楓的手指驟然松開——
長長的箭帶著呼嘯的風聲——
破空向她——
飛——射——而去!
助理Paul又是扶眼鏡,又是搖頭嘆息的,可是他的少爺卻根本不理會他的勸解。
握著弓箭的左手垂下,呼吸有些急促,宇文楓的目光恍惚地波動了一下,慢慢地,他抬起手指抵住了眉心。
不知為何,此時此刻,一種強烈的失落感席卷了他的全身。
這種失落的空虛感甚至超過了被她傷害時的心痛感。心痛,至少是因為想要和她在一起,而空虛,仿佛生命的最后一絲希望也徹底磨滅了。
“少爺,正中紅心!”雙手拿著那只長箭,神色欣喜萬分,一位仆人急匆匆從遠處的草坪上跑了過來,鞠躬微笑著報告。
宇文楓抬起眼睛來,面無表情地接過他手上的箭,然后示意他退下。
助理Paul的神色慌張不堪,驀地一抬起頭,看到楓少爺再次張弓射箭,他急得是欲哭無淚。
Paul探出一只手,剛欲上前阻止,卻看見宇園的王管家從一旁疾步走了過來。
“楓少爺,董事長讓你馬上去客廳一趟?!蓖豕芗页鞵aul微微點頭,快步走到了宇文楓身后,恭敬地欠身稟告。
眼底涌出一抹被打擾的煩躁光芒,繃緊弓弦的手指松了松,宇文楓側過身來,冷然地看著來人。
“楓少爺,董事長讓你馬上過去一趟!”得不到回應聲,王管家雙手背在衣擺前,又低低地重復了一句。
宇文楓眼底的光芒黯淡了下去,抿了抿嘴,他將弓箭交到了來人手上,默不作聲地轉身走了。
看著遠去的背影,王管家蹙了蹙眉,“楓少爺的右手怎么了?”他吃驚地問。
助理Paul回過神來,平靜看著他,“哦,酒杯不小心摔到地上,撿起碎片時割傷的!”神色肅了肅,他一本正經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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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曠的豪華客廳,落地玻璃窗灑進燦爛而冰冷的陽光。
冷清的空氣里彌漫著壓抑的氣息。
白色襯衫的領口微張著,宇文楓沉默地坐在白皮沙發(fā)上,臉色淡定地仿佛什么也沒有發(fā)生過一樣。
深思的老人緊皺著眉心,低頭翻看茶幾上堆起如小山般的商業(yè)報紙雜志,各種觸目驚心的套紅標題,各種充滿評論性的語言……
“你跟善美是怎么回事?”
老人看著愛孫,臉色越來越陰沉。
“我們很好?!庇钗臈鞯亻_口了,英俊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是嗎?”老人盯著他。
宇文楓沉默地迎上爺爺暗惱的目光。
“那這又是怎么回事?”老人輕哼一聲,憤怒的將手頭的報紙甩在了他的面前。
看著爺爺丟過來的東西,宇文楓輕微地吸了一口氣,舉止從容的從沙發(fā)前徐徐站起身來,“爺爺,收購伊納傳媒的事是我一手策劃的,我無話可說?!笔軅淖笫謧鱽硪魂囮嚰怃J的痛楚,他揚了揚頭,語氣不能再冷淡。
“公眾輿論是非常盲目的,它們很容易被誤導,很容易偏激。你以前從不屑于炒新聞的,為什么這次偏偏犯這種錯誤?”老人沉吟,臉色很不悅,叱責道:“你居然利用炒股,將伊納公司逼到了絕境,然后再實施吞并,你這樣做會引起業(yè)界軒然大波的,你懂不懂?”聲音洪亮如鐘,連連跺著手中的黑玉拐杖,老人的臉色異常鐵青,顯然是氣到了極點。
宇文楓倔強地站著,沉默了片刻,輕輕說:“可是我成功了,至少到目前為止,關于這次收購,我并沒有看到任何媒體負面的報導和評價。而且我相信合資并購,無論對天羽傳媒還是對伊納公司本身都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淡漠的目光望著窗外樹枝上的白鳥,他的聲音很冷,卻夾雜著滿滿的自信和胸有成竹的氣勢。
看著孫子冰冷的神色,老人心中暗嘆,無奈地嘆息一口,他的視線低垂,落在宇文楓被白紗布重重包扎的右手上。
“你的手怎么了?”老人錯愕地盯著孫子的右手,眉頭皺得緊緊的。
宇文楓淺淺地笑了笑,下意識的將手背到了身后,“水果刀不小心劃破的,不過不礙事,已經處理好了。”猶豫了片刻,他漠然地回答。
老人緊張的心緒放松了下來,微微點頭,緊蹙的眉宇也漸漸舒展開來。
“你跟善美也算交往了有一年了吧?打算什么時候結婚?”下一刻,老人平靜地轉移了話題,不再討論工作上的問題。
宇文楓微怔了一下,靜默地垂下了眼簾,他沒有想到爺爺居然會在這個時刻同他談論婚事。半晌,他低聲說:“我和善美并沒有打算結婚。”
一室的寂靜。
空氣仿佛被凄冷的陽光凍住了。
“沒有打算結婚?”老人凝視著自己的孫子,和藹的臉色又陰沉了下去,“這是你的意思,還是善美的意思?”老人的聲音澀澀顫抖著,顯然正在強壓著自己的情緒。
宇文楓神色黯了黯,一抿唇角,深不見底的眼眸忽然閃出堅定無比的光芒,“是我的意思。”他不帶任何感情的,聲音平板地回答。
“你的意思?”老人冷下了聲,拄著拐杖,緩緩站起身來,走到了愛孫的面前,“善美又漂亮又善解人意,她對你那么好,你為什么就是不喜歡她?還是你心底已經有了心儀的對象?”注視著孫子的眼睛,他怔怔地問。
宇文楓不說話了,眉宇間透出難以掩飾的憂郁和迷茫。
他定定地站在爺爺面前。
孤寂英挺的影子空洞地斜映在光潔的地板上。
他沉默的站了很久很久……
嘴唇微微發(fā)白,如海水般冰涼的疼痛緩緩淹沒他的心臟…
半響,一個蒼白的笑容在他的唇上顫抖開來,“是,我有喜歡的女孩!”他提高聲音,清晰有力地回答,“如果我要結婚的話,我要娶的人也非她不可。”
神色是恍惚的,但是他說出來的話語卻帶著難以抗拒的威嚴和不顧一切的決心,老人看著愛孫,眼光一愣,有些緘口無語,瘦骨嶙峋的肩膀不由自主地抖了抖。
“爺爺,愛情不是商場上的交易品,可以退貨。無論如何我都不可能娶善美,因為我無法真心愛她。”抬起眼睛正視著自己的爺爺,宇文楓的眸色深諳幽邃,宛若夜幕下的湖面,他緩緩握緊了手指,堅決地,一字一句地把話說完。
空氣陡然緊繃到讓人窒息。
“……你確定嗎?”沉默了片刻,老人似是對孫子的執(zhí)念徹底屈服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我確定!”宇文楓回答地很快,沒有絲毫的猶豫,就這樣直接脫口而出。
老人凝視著愛孫的眼睛,直到確定他無比堅持,終于無奈地閉了閉眼睛,痛惜地點點頭。
“楓兒,你媽媽也曾勸過我,你長大了,應該自己決定一些事情,爺爺也不想再強迫你了,你自己感情上的問題你自己處理好?!?
說完最后一句話,老人默然地轉身,慢慢地向外走去。
下午疏冷的光線中,宇文楓微怔地挑起了秀眉,深邃的眼底交織起一泓復雜的波瀾。
老人的痛楚如此明顯,以至于在他終于答應不再強迫自己娶金善美時,宇文楓竟無法感到寬慰和快樂。
他轉過身,望著自己的爺爺,冷清的眼神中漫溢出一絲絲歉疚。
“爺爺,謝謝你?!贝浇菨u漸有了迷離的笑容,他沖著老人的背影高喊了一句。
老人回過頭來,表情有些僵硬,隨即詫異地笑了笑,然后頭也不回的往外走去。
地面上映著老人的影子……
孤伶伶的……
很瘦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