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嘟，嘟嘟嘟——”

太陽緩緩升起，悠長的號角聲喚醒了沉睡的格登，慵懶的炊煙從鱗次櫛比的房屋中飄起，預示著忙碌的一天已經到來。

陽光從方格窗射入一棟矮小的雙人合租房里，照到里西特?尼爾斯的臉上，使他從夢中醒來。懵懂了一會兒，里西特猛地從單薄的木板床上騰起，他一把抓起罩衣套在和木板床一樣單薄的身上，便奔向洗浴室。他捧起一把水拍在自己瘦削的臉上，寒冷的水刺激著面部的每一處神經，瞬間讓里西特從朦朧中清醒。他看著鏡子，里面的人皮膚被曬成了古銅色，一看是長期在外勞務，臉頰有微微凹陷，襯托出他高挺的鼻梁，一雙灰綠色的眼睛里帶著少許血絲，加上蓬亂的棕發，可見他常年累積的疲憊。

“嘿，里西！你起來了，快過來吃早飯！”

“你為什么不叫我起來！該死的！遲到了又得挨皮鞭！沒了工資，你賠我嗎，卡洛斯！”

“別激動里西，你太緊張了，今天可是休息日啊。”

里西特愣在洗輿臺前，只見卡洛斯·博內特——一個個頭矮小穿戴整齊的人——走進來，手里拿著有折角的日歷單，指著畫圈的日子說道：“看清楚了里西特先生，你真的該好好睡一覺了，哦不，或許你得先吃一頓豐盛的早飯，要不你先洗個熱水澡，沖淡你的頭暈腦脹。”里西特笑了笑說道：“自從戰爭開始，我就沒睡過好覺了，我想我得先吃一頓飽腹的早飯。”

他們一同去了公用餐廳。餐桌上是兩碗細肉粥，一盤腌菜，一盤土豆片，兩根肉腸，還有幾片方形的軟面包和一大碗蛋湯。里西特說道：“卡洛斯！你這是發財了嗎？”卡洛斯拍拍里西特的肩膀道：“別忘了，明天可是個好日子，今天得提前慶祝一番。”

“什么好日子，我怎么不知道？唔……”說著里西特已經開始進餐了。卡洛斯鄭重其事地回答道：“明天是降臨節啊，我的好伙計，你不會忘了吧。”里西特訕笑道：“噗，那個節日不是才搞出來嗎，那些有著遠大理想的人，他們總是搞一些國家禁止的東西。”

卡洛斯搖搖頭說道：“不不不，這次不一樣了，我有預感，很強烈的預感，這將會是一場巨變，就在明天，那個特殊的日子，都傳開了……”

“‘圣女會點亮圣塔，指引人民推翻暴君’是這樣吧，連續幾個月都在傳這些東西了，各種各樣的傳說，什么圣塔的符文在閃光，什么河里的魚游出奇怪的軌跡，老兄，作為你的摯友，我有必要好好的提醒你，卡洛斯，別去相信這些東西，否則有一天你會為此付出生命，昨天才槍斃了三個人，就在那個該死的行刑場。”

卡洛斯堅定地說道：“要不要咱們打個賭，明天要是什么都沒發生，就管一天飯怎么樣？”

“好啊！一整天！那我明天可以省下工資了！做好吃黑面包的準備吧，卡洛斯先生，不過，你今天怎么穿這么正式？”

里西特疑惑地看著卡洛斯，他今天穿著舊的燕尾服，灰白緊身褲，特意擦的反光的筒靴。卡洛斯說道：“嘿嘿嘿，我去面試一份工作，是個賣布匹商人在招，他在找一個幫忙談價格的人，我準備去試試。”

“挺適合你的，你的嘴能把死的說成活的，祝你好運。”說罷里西特，叉起一個肉腸塞進嘴里，左手拿起一個面包便起身去取門邊的鋸子。

卡洛斯放下餐具道：“今天休息，你要去干嘛？”里西特把面包含在嘴里，左手提起一個木箱說道：“唔——昨天交了木材，今天再去弄一些，還在換一些，唔——好把欠著的稅交了，唔——該死的，昨天好像有提高了稅務，唔'——簡直是吸血鬼！幫我開下門！”

卡洛斯立刻跑過去開門，同時不忘笑著說：“多換些錢，你還得請我吃飯呢！”里西特踢了一下卡洛斯道：“走著瞧，我倒是希望能發生些，自己吃了也比交稅強，再見！”

說完里西特就帶著工具慢慢地朝城郊走去。今天是休息日，不用著急，不會有工頭在身邊催命，所以里西特走的很慢，他想欣賞一下自己日夜生活的城市。里西特很少在城市里逛，自從圣彼岸王國發起對北方的討伐戰爭后一直這樣，到如今剛結束戰事，又向東方進發，一刻也不歇著，越來越重的稅讓里西特必須像國家一樣一刻也不歇著才能維持生計。

日常生活中，里西特總是在熟悉的街道上匆匆來，又匆匆去，三點一線，家、工廠、稅局。

“嗯——今天的空氣格外的好，工廠運作變少了后，臭氣也少了呢。”里西特吮吸著閑適的空氣，這讓他身心放松。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叫賣聲，有精明的老婦人與狡猾的商販之間的較量，有孩童在街上追逐，不時還有幾聲犬吠，這普通而又平凡的生活，即使喧鬧也讓人感到寧靜。

“喂喂！放開我！你們抓錯人了！！”

“老實點！！！”

幾個穿著綠色妮子大衣，高帽配紅章，左邊袖子上繡著糾察的士兵把一個綁著的矮胖的人從路邊的縫紉店里押出來。其中一個帶著三角帽的軍官打了矮胖的人一耳光道：“哼，你就是革命黨的人！別狡辯了！”

“都說了你們抓錯人了！我只是欠了一天的稅！明天一定補上！行行好吧！軍官大人！”矮胖的人哀求道。緊跟著一對母女不顧店門士兵的阻攔跑到矮胖的人身邊跪下哀求道：“求求您大人大量放過我丈夫吧！嗚嗚……”

女孩也哀求道：“嗚嗚……我爸爸真的不是革命黨的人，他一直忠心國王啊！”

軍官不以為然，他拿出一個鐵勛章——玫瑰花為底，中間交叉這兩把步槍，兩把步槍間是一刻五角星。

“這是革命黨人佩戴的勛章！你還怎么狡辯！”

“那東西不是我的！我根本沒有那個玩意兒！一定是有人落在我的店里的！”

這一場鬧劇的周圍已經圍滿了人，當然包括里西特，即便這種事幾個月來時常發生，但是格登的人們永遠不會失去對熱鬧的熱情。

軍官看向四周，好像在確認時機什么，看著人越來越多，他故作義正言辭地說道：“你們這些惡徒！你們永遠躲不開國王的眼睛！執行！”

砰！

一聲槍響后，女人應聲倒地。矮胖的人痛苦得失了聲，孩子抱著母親痛哭，無論怎樣喊都是尖銳的嘶嘶聲。軍官說道：“說出同黨的名字！不然你的女兒恐怕會遭到非人的待遇！”矮胖的人跪著挪到自己的女兒身邊痛苦地喊著：“真的不是我啊！求求您啦！別對我女兒動手！求求您啦！”

軍官冷笑一聲，朝一個士兵點點頭，那個士兵邪笑著把那個女孩抱起，女孩一邊叫喊著，一邊錘著那個士兵的背。可這無濟于事。矮胖的人的面部表情都扭曲了，他慌忙地喊道：“不要啊！您寬宏大量放過我的女兒吧！不要！！！我是！我是革命黨的人！只要您不要傷害我的女兒我是什么都行！！”

砰！

一聲清脆的槍響從屋子里穿出來，如同魔音一般，矮胖的人渾身顫了顫。他一咬牙突然撞向軍官，軍官沒反應過來，被他撞倒在地。矮胖的人大喊道：“你們這群國王的狗！等著……”

砰！

一個士兵開槍打死了他。軍官戰起來，踢了一腳那個人的尸體罵道：“什么敗壞東西！”說罷他耀武揚威地舉起手槍道：“這就是革命黨人的下場，請各位自重，不要與之同流合污！”然后這一個糾察隊就帶著三個“革命黨人”的尸體離開了。

人群也散去，一邊散一邊借著人多壯膽指著那些個糾察隊的脊梁骨罵：

“狗仗人勢！”

“上次還搶了我兩斤面粉，呸！狗東西！”

“他們會遭到報應的！”

里西特從義憤填膺的人群中間匆匆走過，他心想：

要是真能改變什么，我請卡洛斯一天飯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