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庸醫恢復了體力,他解開行嚢,拿出他平時烹飪用的沙藥罐,自己風霜露宿時,用來煮飯,行醫時也可以用來煎藥,可以說這是他唯一的寶貝了。
這荒山野嶺的,缺物少藥,即使是神醫,也有點束手無策,這樣干著急也就等于殺人,他冷靜下來,先找了塊大石頭把沐彤俯在上邊,然后生火取暖,替沐彤除去外衣,然后從背后擠壓,對她施展簡單急救。
依靠石頭的擠壓,沐彤開始控出來腹部大量積水,這樣一來庸醫松了一口氣,忙活半晌,太陽已經偏西,他撲滅了火堆,找些干草墊著,把沐彤平躺在上邊,然后又在旁邊生了一推火。
他做完這一切,累的靠在石頭上,然后從懷里摸出一個,銅制鏤空葫蘆,這葫蘆可分為兩部分,里面裝著混合草藥沫,然后用火點燃,會從中冒出絲絲青煙,煙味略甜,夾雜著草香,嗆的他咳嗽了幾聲,望著沐彤蒼白的臉,他搖搖頭心想,是死是活就看她造化了。
他拿出隨身攜帶的咸餅子,在火上烤了烤,就拍拍灰塵吃了起來,也許這一刻,是他最愉快的時刻,因為對于流浪者而言,有東西吃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他吃完手里的干糧,見藥湯熬的差不多了,翻出湯勺揚湯止沸,他嘗了一口,就朝沐彤走去,他摸了摸沐彤脈搏,還是很弱,喂完藥,他取下烤干的衣服給沐彤蓋上,就又回到石頭旁邊。
擱在以往,他能找個人家,柴房或著屋檐下,睡一晚,關鍵有時,可能還能得到施舍飽餐一頓,今天碰到這種事,他只能露宿一晚了,想到這里,他趁著火堆,暖意困乏也來了,索性頭枕行囊,卷縮起著睡了起來。
夜色下的思王府,依舊死氣沉沉,左玄有了自己的事做,就忙著和自己的隨從泡在了一起,思王望著垂頭喪氣的挽風,雖有話要說,卻沒能開口,這種事,和這種情況,也許挽風最需要的,是親情,是鼓勵,所以思王為了不麻煩妤埕伺候,便早早的入臥就寢。
思王府的死氣沉悶,氣氛仿佛報復著來過這里的所有人,柳輕也是如此,一個人孤零零的躲在房間,很多事她不懂,也搞不明白,仿佛她的喜怒哀樂,都要受大家影響,別人開心她就沾染快樂,別人難過她就一個人孤獨,也許,人在不開心的時候,誰都不能照顧誰的孤獨。
而挽風,一個人,一壇酒,左手倒右手喝,這種孤獨的喝法,也只能是苦酒,這時妤埕踏無聲息的走了進來,她端起碗,也狠狠地喝了幾口。
然后,她坐在地上背靠著哥哥:“勝敗乃兵家常事,你這是何苦呢!”
“哥,你知道嗎?你一直在我心里是那樣高大,記得,總是在我最需要幫助的時候,你總是會隨時出現,你要是垮了!我怎么辦……”妤埕放下酒碗十分傷感。
挽風目光呆滯,此刻,仿佛除了在意手里是否有酒,他再無其他心思,留意其他的。
“你此刻不該抑郁,眼下馬上又要打仗了,你要替殿下帶好兵馬,匹夫之勇,何以能征服天下。”
妤埕說了很多,而挽風并未回答,而是緊緊的握住了她的手,兄妹二人就這樣默默的依偎著。
妤埕說的沒錯,不管他再怎么優秀,天子是看不上他的,今天這一戰看似是針對他的,與其說,不如說天子是侮辱思王的。
城外,夜風陣陣,冷意朦朧,老庸醫背覺一股寒意,他揉揉眼,想再去撿些柴添火,卻發現躺在地上的人不見了,他稍作遲疑,月色下卻發現背后有個長長的影子,他慢慢轉過頭,發現沐彤正揚著木棍要偷襲他。
兩人對峙著一會兒,一陣風吹的沐彤瑟瑟發抖,他見此,從懷里掏出了熏葫蘆,對火點了起來,他一邊嗅著,一邊添柴,似乎無意防備,也不畏懼沐彤手里的木棍。
庸醫嗅著熏壺,喃喃道:“丫頭啊,你看我像壞人嗎?”
沐彤并沒回答,而是遠遠的警惕他,庸醫瞟了一眼她:你也過來烤烤吧,怪冷的?!?
終于,寒冷征服了恐懼,她放下棍子,哆嗦著向火堆靠了過來,而庸醫則又摸出了一塊干糧,放在火上烤著。
“你一定餓了,湊合著吃吧?!庇贯t把烤軟的餅子遞給了沐彤。
沐彤接過餅子,咬了一口,卻朝庸醫跪了下來,她想張口說話,卻發現自己,已經失去了語言能力,手里握著餅子,愣了半天,也努力了半天,可最后她一個字都沒發出來,她不僅著急了起來,又掐脖子又拍自己的腦袋。
“丫頭,丫頭,別激動,慢慢來?!庇贯t見此急忙安慰道。
過了一會兒,沐彤沒那么畏懼了,雖然放松了,卻依舊無法正常說話,面對庸醫的猜測與疑問,她都是通過點頭,和搖頭來回答。
兩個人圍著火堆,沉默了一會兒,庸醫可能又有些犯困了,一撮一撮的,往那奇怪的葫蘆里塞著藥渣,沐彤見狀,忙撿起一根柴火,來替他點火,庸醫砸著嘴,貪婪的用鼻子嗅著,只夸沐彤人聰明。
庸醫問了一晚上,卻沒能問出個所以然來,他不知道沐彤是怎么回事,他想送沐彤回家,可是事與愿違,天漸漸亮了以后,兩人熄滅了火堆,收拾收拾,朝城里走去。
兩人相處了半夜,彼此熟悉了起來,天亮以后,庸醫才發現,沐彤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丫頭,蒼白的臉還很虛弱,像是還沒回過來氣色,一路上,有沐彤攙著他,他打心里喜歡上了這丫頭。
眼見城門大開,庸醫卻有點不想進城,自己孤寡一輩子,眼下老了,有個丫頭依靠,算是幸事,因為他怕進城以后,沐彤就會被人領走,所以他停了下來,猶猶豫豫的。
見沐彤拽了拽他,示意進城,庸醫嘆口氣,朝城內走去,京城內正是早市時候,路過一處包子鋪的時候,庸醫不曉得從哪里掏出兩個銅板,要買包子,而店家一看那銅板,就知道是刮痧板,說什么也不肯要,氣的庸醫吹胡瞪眼,拿個包子調頭就走。
他們兩個人,找個街角蹲了下來,庸醫見沐彤吃著包子,他直吞口水,為了緩解尷尬,他干脆把銅壺捧在手里,沐彤見此,慌忙吃完最后一口,起身就急忙跑開了,他來不及反應,只能眼睜睜看著沐彤溜走。
庸醫見此,有點失落與不舍,雖然不舍,又能怎么樣呢,嘆口氣,他收起破行嚢就要離開,他剛轉身,卻被人拽住了,回頭一看,見沐彤眼神直勾勾的看著他,手里裝著一荷葉包子,庸醫見此,慌忙拉住他就跑,到了一個隱蔽處,庸醫責備:“我說丫頭,你怎么偷東西嘞?”
沐彤并不理會他,而是拿起包子自己先咬了一口,然后把其余的遞給了庸醫。
“餓死不吃偷來之食物?!庇贯t扭過身去,別著勁十分生氣。
庸醫見沐彤拽了拽他衣角,自覺,自己也有點過頭了,他轉身,想給沐彤講些做人的道理,當他再轉身那一刻,準備教育沐彤時,庸醫卻啞突然口無言,因為沐彤,從身上翻出了金錠和銀兩。
此刻的庸醫,有些尷尬,接過包子一屁股坐地上,勾著頭吃了起來,因為他誤會了沐彤,更不敢看她因無辜,而委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