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莊正在研究名冊，他先拿出了最近的名冊，和到場的人核對了一下，除了路祐的那位嬤嬤，還有一個在路佐房里看守的小丫鬟。其他人都在這里了。

然后他又找出小中進府那年的名冊，確認了她戶籍是山田村。又翻出十年前后的名冊，開始篩查新入府的人員。

路夫人剛才那一段話中，提到過路祐在那一年找到自己親娘的墳墓。一個幼小的孩子，又是這樣一個悲慘的處境，靠自己找到地方根本不可能。

那位老嬤嬤雖然忠心，但在府中身份低微，也很難有機會這么做。

最有可能的就是那個收了小中吉祥穗子的同鄉好友，他在十年前來到了路府，并且一直留在府中幫助路佑，所以才會有米鋪樓上雜物間的那張小床。

韋莊一頁頁地看著，不時在紙上寫上兩筆，廳上的仆人大氣不敢出一聲，就怕下一刻是自己被問責。

韋莊將筆放下，他揉了揉眉間，嗓子有些干澀，不由自主地咳嗽了兩聲。

林青青遞上一杯茶水：“韋大人，不妨休息一下再看。”韋莊接過，味道和往常不一樣，但喝下去，喉道明顯暢快許多，且暖意濃濃，四肢百骸都舒服了。

“這是羅漢果茶，最是生津止渴。”只見她又變戲法似的，拿出一個食盒，都是些緊致小巧的東西，慫恿著韋莊快點吃了它們。

韋莊拿起一塊，遞給林青青，自己才吃了起來。

方平只能眼巴巴地看著他們，突然林青青扔了一個油紙包過來。打開竟然是肉包子。

雖然涼了些，但有得吃總比沒得吃好啊。“嫂，不對，林大夫你怎么會帶這么多東西呀？”差點說錯話的方平趕緊改正過來。

“我看藥箱夠大，就一起放進去了，畢竟時間太緊張了。”方平為林青青的先見之明，連連點贊。

廳上的其他人聞著味道，咽了咽口水，他們也沒有吃飯呢。

但是沒有一個人敢發出抗議，繼續垂著頭，只偶爾有一兩個膽大的抬起頭偷瞄兩眼，就又很快垂下。

過了一回兒，府衙的兩名差役走了進來，是方平安排他們去查紅泥那條線索的人。

他們將所查到的結果悄聲告知了方平他們，方平表示感謝，并請他們留下，協助看守這些仆人和路奎一家。

韋莊將信息整合完畢，小中同鄉，十年前后進府，有一定的權力，三條消息綜合下來，只留下一個人名。

他圈出這個名字，思索良久。總感覺有些意外和不解，想要問問林青青的意見，卻發現身邊的人不知所蹤。

詢問方平，對方也全然不知。不過片刻，林青青從路佐的房間走了過來。

她晃了晃手中的紗布，帶著狡猾的笑意，看著韋莊，臉上明明白白地寫著：“我有新發現，你拿什么來換呀？”

別的姑娘是拈花微笑，林青青則是晃著染血的紗布，一臉嘚瑟地走了過來。韋莊有些哭笑不得：“許你一件事。”

剛剛還是半顯露的開心，這會兒是完全興奮起來的林青青，簡直想要蹦跳著走過來。

好在她還記得今天的人設，略略克制了一下，彎腰附在韋莊耳旁：“路佐的右手虎口有刀傷，而且是舊傷，故意用燒傷掩蓋的。”說完這句話，林青青習慣性地吐了口氣，韋莊的耳朵不禁抖動了幾下，又紅了起來。

林青青的發現，讓韋莊靈光一閃，將分散的線索串聯起來。

焦黑難辨的尸體，消失的右手，吉祥穗子還有米鋪的信，以及失憶的路佐，原來都是為了那個。

韋莊看了看那個靜靜站在那里，毫不起眼的人，很難想象，這一切都是他設計的。

方平看韋莊不停掃視廳內的仆人，便上前詢問，是否要挨個審問。

韋莊搖了搖頭，和方平交代了兩句，便讓林青青陪自己去剛才那間小屋。

此時天色已經擦黑，宅子里將燈點了起來。空蕩蕩的小屋顯得更加陰森可怕，韋莊再次進入小屋，看著屋中各種痕跡，想象著路祐在這里經受的一切，他有些許猶豫。

林青青不知韋莊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憂傷，又有些猶豫。

她學著外祖父安慰自己的樣子，摸了摸他的頭，安慰道：“相公，當我們不知道該如何行事的時候，那就按照法度走吧，然后在法度的基礎上，給予最大的讓步。”

不知道是不是安慰起作用了，韋莊看了林青青一眼，沒有說話，但也沒有反駁。反而轉動頭部，蹭了蹭她的手掌。

“莊哥，人我帶來了。”方平帶著一個人走了過來，借助燈光，林青青看到那個人就是賀瑞。

他彎腰行禮，問道：“大人還有什么吩咐？”

韋莊讓他不要那么拘謹，就是還有些事情想要問問他。

賀瑞起身，看了看韋莊身后的小屋，眼眸里閃過恨意，卻又迅速消失。

那瞬間的恨意被韋莊捕捉到，然后他就像一個盡責的主人，將屋里的一磚一瓦仔細介紹給賀瑞。

賀瑞的表情從禮貌的敬意，漸漸變得嚴肅和忍耐。

韋莊看著時機已到，讓方平將吉祥穗子遞給他，想要再研究一下。

林青青則拿起一盞蠟燭，在旁邊替他照亮。忽然，林青青沒有站穩，推了韋莊一把，穗子和蠟燭一起掉在了地上，眼看就要被燒壞了。

賀瑞的淡定在這一刻全部消失，他猛地沖過去，甚至來不及滅火，從火中直接將穗子救了出來。

看著他視若珍寶的樣子，韋莊問道：“你可知這穗子我是在何處拿到的？”

“應該是在鋪子里吧，那日我救完大少爺出來，就再也沒有找到過這個穗子。”賀瑞并不避諱自己曾在案發現場出現，但韋莊接下來的話，卻讓他有些吃驚。

韋莊打開折扇，如同閑聊一般說道：“賀瑞，你和小中同樣來自山田村，年歲相仿，這個穗子是她送你的吧？”

賀瑞只是護著手中的穗子，并未回話。

韋莊也不著急繼續說道：“后來因為饑荒，你遠走他鄉，小中則被父母賣進路府，被路奎看上，生下路祐后難產而死。

而你回到村中，沒有找到小中，幾經波折終于找到了路府。卻發現小中已經死去多年，她的孩子在府中因為身份低微而被人欺凌。

所以你帶他找到了小中的墓地，暗中照顧他，還在米鋪雜物房那里給他留了地方，作為躲避，不然以路家母子的性子，他怕是早就被逼瘋了。

這個孩子非常信任你，甚至把你當做他的父親了。那日晚間，他被路佐約到護城河邊，被他羞辱，還差點被推下河，機緣巧合，他躲過了一劫。

路佐卻不小心摔了下去，后雖被路人救起，但他心理不服氣，自然要去找路祐報仇。他得知路祐在米鋪就找了過去，結果他看到路祐在看一封信，一封寫給“干”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