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平走上前，將穗子交到路夫人手中。路夫人指著那處紅圈說道：“小中不喜歡和他人混用東西，所以她的物件上都會有這么個標記，用來區分。”

方平又問道：“那夫人可知這個穗子現在是歸何人所有呀？”

“人都走了好些年了，東西就更加不清楚了。”路夫人回答道。

“在路佑處也沒有見過？”韋莊接著詢問道。路夫人再次搖搖頭。

“那再請問一下兩位公子關系如何？”方平收回穗子，小心收好。

路奎想要說些什么，路夫人就急急地插嘴道：“兄弟兩個關系好的很，平常就算有打鬧，佐兒這個當哥哥的也都會讓著弟弟，對吧，老爺？”

路奎聽到路夫人如此說法，也迫不及待地點頭應是，想要盡快把這個問題糊弄過去。路奎突然想起了什么，問道：“大人，我兩個兒子不是被平安米鋪的人害得嗎？怎么不去審問他們，反倒來查問我們這些苦主呢？”

方平眼睛微微瞇起，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不屑地回了一句：“怎么，路老板，有意教我辦案呀？”

路奎見他與剛才判若兩人，擔心自己惹惱了他，連忙起身作揖，直說不敢不敢。

林青青和韋莊對視一眼，想不到方平還有這么有官威的樣子。

看到在路奎這里問不出什么，方平正打算告辭，卻被林青青攔住了。她向路夫人問道：“可否帶我們去路佑的屋子看看？”

“這？”路氏夫婦對視一眼，帶著些許遲疑。

方平冷笑一聲，嘴唇已經抿成了一條線，表情也是極其不耐煩。他晃了晃隨身刀柄上的穗子，紅紅的穗子在陽光下，看著竟然帶點黑色。路氏夫婦不敢想象黑點的來源，只能帶他們前往。

路祐的屋子不遠，就在路佐屋子的東北角。是一座兩間屋子的小院，院口的小門上還掛著一把鎖。打開小門，就隱約聽到一些叫罵聲。

韋莊一行人循著聲音而去，路夫人搶先一步攔住：“這院子里原住著祐兒的一個嬤嬤，將他從小帶到大的，一時接收不了他離世的消息，一下子就瘋了。后來，我們想著她也是不容易，就將她安置在這個院子里了。”

路奎見機立刻插話道：“對的對的，就一個瘋子，怕傷了各位貴人，還是不看為好，幾位跟我來，這是佑兒的房間。”

方平推開了門，房子是由兩間屋子打通而成，極為寬敞，家具雖然簡陋，但東西不缺，還有些書畫名帖在架子上裝裝樣子。

韋莊和方平在屋中掃視了一番，房間非常干凈，書桌上擺放著整齊的筆墨紙硯，還有些許傳記放在一側，看過去，整個房間如同陳列室，僅僅是用來看的。

韋莊示意林青青打開衣柜，里面果然是空空蕩蕩。

方平指著衣柜問道：“這屋子真的是路祐的？我怎么看著不像有人常住的樣子，倒更像是客房。”

路氏夫妻無言以對，正在絞盡腦汁，想著怎么自圓其說。

那一陣陣的叫罵聲又傳了過去。這一次方平成功躲開了路夫人，從窗后的墻角邊將衣衫破爛，頭發花白的瘦小老太太拎了進來。

老太太迷迷糊糊地換了個地方，看到路奎和路夫人，沖上去就要廝打他們。方平一個巧勁，才算將路夫人解救出來。

人被救走了，老太太也沒有接著追打，而是猛地坐下，開始哭。滿口喊得：“路佑命苦，母親難產，一出生就成了孤兒。還被父母無視，被哥哥欺壓，這輩子都委屈成這樣了？老天還不開眼。”

老太太哭的聲嘶力竭，人眼看就要哭昏過去了。

林青青拿出一小罐清新散，放置老太太鼻下，她才漸漸平順下來。

林青青示意方平把穗子拿出來：“老太太，你可認識這個穗子？”

老太太見過穗子，瞇著眼睛看了會兒說道：“這是小中編的穗子，吉祥穗滿府里就她一個會編。那年夫人責令她編幾個送給客人，她沒有答應，身懷六甲的人被餓了兩天的肚子。我后來問她，那么多苦都忍了，編個穗子怎么了？她說，她編了一個給同村的朋友，那是她編的最后一個吉祥穗。”

“那朋友叫什么？”方平一聽有線索，人都興奮了。

老太太卻再也想不起來了，不知道是小中不曾說過，還是說了但她忘記了。

路奎吩咐仆人趕緊將老太太送走，方平提點了兩句，路奎已是滿頭大汗。

想著好歹把路佑住處的話題岔開了，卻發現韋莊自己推著輪椅，打開了一扇小門。路奎瞬間驚恐不已。

門剛打開一條縫隙，腥氣夾雜著腐臭味，簡直是熏得眼睛都要睜不開了。剛想后退出來，卻發現在這昏暗的小屋里，竟然有一張小床，大概僅夠一個成年人側躺的。

屋子里還有一張破舊的桌子，和幾把晃動的椅子。除此以外，還有一個養狗的鐵籠，鐵籠面積不小，放兩三只金毛都綽綽有余，幾根兒童手腕粗細的鐵鏈盤繞其上，如同冷血的毒蛇，令人毛骨悚然。

骯臟發黑的地面，破敗不堪的環境，卻搭配上雪白的墻壁，違和感極強。

方平跟隨韋莊走了進來，靠近墻壁，可以清楚看到是用紙張糊在了墻上。直覺這墻面有問題，他來不及細想前，僅憑沖動就伸手將紙張一一撕下。

紙張后掩埋的大字，再次出現于人前。“娼婦之子”，“喪家犬”，“生而不配為人”等等諸多喪心病狂的言語，用重重的紅色或者黑色筆墨遍布了整個墻壁。

方平越撕火氣越大，動作也越暴力。路氏夫妻面面相覷，不知該怎么辦?直到方平看到了那個寫在最顯眼位置的一個佑字，上面還用紅筆圈住，寫了一個賤字覆蓋其上。

方平醒悟，這才是路佑真正的房間。

韋莊招手，讓林青青將他攙扶起來，開始在屋中踱步，根據墻上字跡的位置，尋找著什么。最后在鐵籠前站定，這里視野極佳，能將所有的話語盡收眼底，也能讓他人在門口就能看清屋里的所有情況。

他唰一聲打開折扇，如利箭般的眼神刺向路氏夫妻：“謔兒者，杖五十，流放兩年，殺兒者，斬立絕。”

路奎不敢直視韋莊的眼睛，聽完他的話，整個人不由自主地抖動起來。

怎么也想不到這么個瘦弱的小哥，眼神竟然這么犀利，說出的話更是讓人膽戰心驚。

林青青卻從袖中掏出一方素凈的帕子遞給路夫人，溫潤如風：“路夫人，看著就是個慈悲心腸，男人家的事情，你怕是也不清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