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懸那句“等我處理”的承諾,像一根微弱的浮木,暫時穩住了林溪瀕臨崩潰的心。
她強迫自己回到座位上,如同提線木偶般處理著文件,指尖冰涼,大腦一片空白。
辦公室的空氣粘稠得令人窒息,每一次電話鈴聲都讓她心驚肉跳,她能感覺到四面八方投來的目光,探究的、同情的、幸災樂禍的,如同芒刺在背。
葉懸離開后,直接去了市委組織部,談話進行了整整三個小時。
沒人知道具體談了什么,但當他回來時,臉色是一種近乎冷酷的平靜,仿佛暴風雨前最后一絲風平浪靜,他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沒有再出來。
傍晚,一份標注著“特急”的紅頭文件在局內部辦公系統悄然發布,隨即如同驚雷般炸開。
文件標題:
《關于葉懸同志職務調整的通知》
內容簡潔而冰冷:
“經市委研究決定:
葉懸同志不再擔任市XX局局長職務。
另有任用。
特此通知。”
“另有任用”四個字,在體制內,尤其是在這種敏感時刻,幾乎等同于“暫時冷凍”或“流放”。
所有人都明白,這并非正常的職務調動,而是迫于舉報風暴壓力的“冷卻”處理,是葉懸政治生涯的一個重大挫折,甚至是終結。
整個局辦公樓陷入一片死寂般的震驚,王姐張大了嘴,半天合不攏,小李眼圈瞬間紅了,拳頭攥得死緊。
所有人都懵了,沒想到風暴會以如此慘烈的方式降臨,更沒想到葉懸會以如此決絕的姿態離開。
林溪看到電腦屏幕上彈出的通知時,大腦“嗡”的一聲,一片空白,手中的筆“啪嗒”掉在地上,滾落到角落。
一股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瞬間竄遍全身,四肢百骸都失去了知覺。他…被調離了?因為那些莫須有的舉報?因為…她?
巨大的愧疚和痛苦像海嘯般將她吞沒,是她!是她連累了他!是她將他拖入了這場萬劫不復的深淵!是她親手毀了他多年奮斗的根基和前程!這個認知像一把燒紅的鈍刀,在她心上來回切割,痛得她幾乎無法呼吸。
王姐等人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復雜的意味——有同情,有了然的疏離,甚至有一絲“果然如此”的無聲指責。
林溪感覺自己在這些目光中無所遁形,像一個被扒光了示眾的罪人。
渾渾噩噩地熬到下班,林溪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了那座曾經帶給她事業希望、如今卻讓她如墜冰窟的辦公樓。
回到租住的公寓,冰冷的空氣撲面而來。她背靠著門板滑坐在地,強撐了一路的堅強瞬間瓦解,巨大的絕望和自責如同沉重的枷鎖,將她死死地壓在地上,動彈不得。
葉懸宣布停職時那公式化的冰冷眼神,宣布調離時那冷酷的紅頭文件,還有那晚他失控的擦吻…所有畫面交織在一起,撕扯著她的神經。
她恨那些造謠者,恨許婉寧的推波助瀾,恨命運的不公,但最恨的,是她自己,是她成為了他完美履歷上唯一的、致命的污點。
一個念頭在絕望的深淵中瘋狂滋生,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堅定——離開。
只有她徹底消失,離開這個系統,離開這座城市,才能終結這場因她而起的風暴,才能…讓葉懸有機會重新開始。
這個念頭帶著一種自毀般的悲壯和贖罪的解脫感,她幾乎是爬著來到書桌前,顫抖著拉開抽屜,拿出一份嶄新的信紙。筆尖懸停在紙面上,淚水大顆大顆地砸落,暈開了墨跡。
她深吸一口氣,帶著一種近乎自虐的決心,在紙頁頂端用力寫下:
《辭職申請書》
每一個字都像在剜心,但她寫得異常工整,異常用力,仿佛要將所有的痛苦、愧疚和不甘都傾注在這份冰冷的文件里。辭職,是她唯一能想到的,也是她認為自己必須做的“贖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