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風大，陽光也足。

站在這片四方的陽光里，何溪午有一種不同往常的感覺。

也許是身處風口，她的手臂居然也能在這樣的酷暑時節冒起雞皮疙瘩來。

身旁的人都拿著幾張資料，要么埋頭苦背，要么握著手中鉛筆在草稿紙上胡亂畫些什么。更有些緊張的，便跑去不遠處，拿著一張往年的考卷，細細地詢問著老師。

何溪午站在那里，雖然眼睛在那紙上，心卻飄到了別出去。

她在想念顧聞鐘，今天下午考完試，他大概就會來了吧。

想到此處，她不禁往身后校門望去。

門外擁擠著來接孩子的父母親人，一個個地把校門圍得水泄不通，卻聽不見一絲車鳴聲。

何溪午莫名有些羨慕起來。

自己的家遠在城市外圍，離這市中心不知道隔了多少公里。沒有地鐵、沒有輕軌的小城市里，那個奢望汽車、渴望房子的小家庭，再怎么想都是不會來接自己的。

何溪午微微嘆了口氣。但她還是感激著這個必然的情況。

如若家人來這邊接自己，那顧聞鐘便不會來，自己也就沒有“跟同學出去玩耍”的理由了。

越到事情末處，時間便過得越慢。

腳底下的陽光不知道什么時候跑了開，連身旁的小榕樹也不再沙沙作響。

沒了風，沒了陽光，何溪午又冒起熱汗來。

也不知道從哪里傳來一陣喊聲，前頭站著的學生都擠過圍住的封條，往高二樓的考場走去。

何溪午也在其中。

原本該是孤零零一人的高三生涯，卻在此刻顯太過擁擠，那何溪午都沒有閑暇去提醒自己——其實自從顧聞鐘來到她的面前時，這趟人生就不算孤單了。

“請考生在考場外保持秩序，認真配合監考老師的安排！”

站在樓梯口的年級長，把雙手放在嘴邊，提高著音量往后喊著。

那是她高一沒有分班之前的班主任。

忽然有一陣，何溪午感覺到，在這場考試過后，可能自己就真的要脫離這間她不怎么喜歡的學校了。

心房顫動，她有些亂了神。

“溪午，考試要加油！”那年級長朝她看著，拋來一個有十足溫度的笑容。

何溪午頓了一下，伸出手來。

“老師，給我一個five！”

雙掌合拍，一陣響聲穿進了何溪午的心中。

兩人對眼一笑，便又各自走起自己的路來。

何溪午擠過了人群，走上了樓梯，往那間熟悉的教室走去。

她的最后一場考試，便要在原來高二的班級里進行。何溪午也想到了，只要坐在里面，都能看見右邊那棟高三樓，也就能找回以前暗戀的感覺了。

細想起那個時候，顧聞鐘對自己來說也還只是個陌生人，而自己可能也不過是他暗戀的一個普通女孩罷了。可現在，他不僅在自己身邊了，還符合自己的一切幻想，一切追求。

這便是何溪午最高興的地方。

檢查了校卡，檢查了準考證，檢查了違禁物品，何溪午稍稍放松下來，往自己的座位走去。

剛一坐下，她便習慣性地轉頭往右邊看去。

還是那棵參天的老樹，那些紅色的磚瓦，黑色的欄桿，一點沒有變。

酷暑的炎風往教室吹著，又搖動起那棵榕樹的蒼老枝椏，在這邊的陽臺上落下點點綴綴的陰影，在何溪午的眼神里來回挪動。

那棟呆了一年的高三樓，仍舊停留在龐大的陰影之中，以前顧聞鐘站著的位置，雖多了些灰塵氣息，倒也能夠讓何溪午回響起去年的一切。

想當時，綠葉隨風飄動，磚瓦也在酷熱中變了形，何溪午站在后門往對面看，汗水落入她不大的眼睛里，引起一陣火辣的酸痛。

而那顧聞鐘也停留在對面的陽臺之上，半開著脖領的紐扣，往這邊看著。

也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轉眼便到了那一年的高考前夕。

何溪午手里端著兩盆翠綠的多肉，站在高三樓的樓梯口上，猶豫不決地往上看著。

眼神波動之時，身后傳來的幾聲叫喚，又讓她倉促地下了樓梯，往校門外的專線車走去。

滿頭大汗地坐上車位，那時候的何溪午以為，過去一切的暗戀都已經潦草地結束了。

可誰能想到，眼前的這個男人，卻又重新回歸了她敏感枯燥的生活中了呢？

“考完了？”

“考完了。”

何溪午走到校門口的顧聞鐘面前，把手里拖著的行李放在一旁，伸出手去擁抱他。

兩天的高考，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但都在半個小時前結束了，何溪午心中也開始輕松起來——那些令自己厭惡、恐懼的同學面孔，從此刻開始，一定也能夠煙飛云散吧？

只見那年輕的兩人，站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之中，互相緊緊擁抱著。

在他們心里，世界好像也頓時停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