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有時候就是那么湊巧,當初神諭奉行者帶著布姬前來,布姬指認亞頓為魔女偽徒,結果卻被亞頓反將一軍,布姬真的成了魔女偽徒而跟隨巨人魚進入大海,烈蕊狼狽離去,如今巨人魚來襲,布姬身死,神諭奉行者在此時回歸,其用意確實很難讓人揣測。
不過讓安禮頗為意外的是洛都不知何時已經與神諭奉行者匯合,此刻與其余三名神諭騎士站在一起,完全分辨不出身份。
“主說:雄鷹不啄死物,禿鷲只食腐肉,亞頓大師似乎和魔女總是擁有別樣的聯系,”烈蕊停駐腳步,語氣中帶著笑意。
“奉行者大人也看到了,”亞頓目光掃了眼身前的布姬,“魔女組織似乎一直想要置我于死地。”
“這確實讓我很好奇,”烈蕊冷笑,“魔女難道與你有仇?”
亞頓露出枯黃的牙齒,擠出了個笑容,“也許吧,可能是我的話語讓他們不喜歡……誰知道呢,人總是會莫名其妙討厭一些人,既有理由,又沒有理由。”
“可如果只是厭惡,她大可不必招惹你,”烈蕊死死盯住亞頓,“還是說你身上有什么魔女也覬覦的秘密?”
空氣中又發出一聲驚雷,安禮此刻才反應過來,屋內已經恢復平靜,無論是巨人魚還是銀龍似乎都消失了,只剩下海潮拍打礁石的聲音。
“當然,”亞頓攤開手掌,露出幾塊彩色石頭,“畢竟我可是掌握了可以判斷誰是魔女的占卜之術。”
”哦?”烈蕊來了興趣,她走到一旁還算完整的椅子上坐下,“我倒想看看亞頓大師的占卜真的是否有那么神奇。”
“請允許我先整理一下,”亞頓躬身說。
烈蕊視線瞥了眼一位騎士,“洛都,你幫他,待會兒也由你來占卜。”
四位站的整齊的銀甲騎士中走出一位,因為四個人都隱藏在鎧甲之中,安禮確實無法看出誰是洛都,此刻洛都走出,徑直走向亞頓身邊,說是幫忙,不如說是監督。亞頓不緊不慢地整理著鐵箱,他將身上的金屬裝置取下將機械章魚收好,然后又如往常一樣取出黑布陶罐,合上鐵箱,雙手捧著陶罐遞到了洛都面前。
“在心中思考你想要占卜的事情,”亞頓淡淡地說。
“我有個提議,”烈蕊忽然開口,“與其占卜誰是魔女那么無趣的內容,不妨占卜一下亞頓大師何時死去。”
安禮心中不禁發出一聲冷笑,這確實是一個不錯的提議,倘若亞頓占卜他的死期就在今天,那么烈蕊剛好可以直接斬殺他,如果亞頓占卜時間不是今天,是之后的任意一天,那么烈蕊同樣可以斬殺他,那么如此,就表明他的占卜便失效了,自然可以認為他是在做騙人的把戲,這個計策非常低劣,但烈蕊卻可以執行,因為整個古堡此刻沒有一個村民,不必顧忌沒有證據處決人而損害教會權威,自己又不會與亞頓為伍,亞頓死在今晚已經是注定的事情。
“那就占卜一下你的死期,”洛都緩緩開口,旋即將手伸入陶罐之中,她隨手抽出是一塊湛藍色的石頭。
亞頓接過石頭,深吸了一口氣,手指捏著石頭按在鐵箱上,沙沙的響聲隨即傳出,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伸直了脖子,即便是烈蕊也不例外。
隨著描繪的進行,一副生動的畫卷漸漸在鐵箱之上展現,那是一頭巨龍,巨龍漂浮于一座城堡上空,城堡坐落在山崖之上,而巨龍的目光正注視著前方,遙遠的海水之中,神庭巨柱矗立在那里,而一只巨大的章魚正伸出八爪纏繞著巨柱,似乎要躍出海面。
“停!”烈蕊忽然喊了聲。
亞頓卻似乎沒有停的意思,手指不斷移動著,烈蕊猛地起身,一個健步沖出,抬腳踢飛了亞頓的鐵箱,而亞頓的手指就那么滯留在了空中,僅僅只剩下一小塊。
烈蕊一把抓起亞頓的衣領,怒吼道,“我讓你畫你的死期!你聽不懂嗎?!”
亞頓表情仍舊平靜,他淡淡的說,“我只是畫出了占卜的結果。”
“這和你的死有關系嗎!”烈蕊厲聲說。
“我也沒說有關系,”亞頓臉上波瀾不驚,“但這恐怕要問您的騎士了,我只是在回應他的祈求,也許他心中想知道的并不是我的死亡……”
烈蕊將亞頓重重丟下,不斷喘著粗氣,忽然,她又笑了起來,俯瞰著墻邊的亞頓。
“那我告訴你答案。”
烈蕊手指握住了腰間的劍柄,輕輕抽出,一道火焰從劍鞘般跳躍出來,她將劍對準亞頓的眼睛。
“就在此刻!”
烈蕊手臂緩緩抬起,然后猛地斬下,火焰在空氣中化出一道弧線掠向亞頓,一切都在呼吸之間發生,亞頓既不選擇躲閃,也沒有躲開的機會,就在烈蕊出手的瞬間,所有神諭騎士已經拔出了佩劍。
只是火焰并沒有穿過亞頓身體,他的那條機械章魚化作了一個屏障阻攔在了烈蕊和亞頓之間,在烈蕊的火焰劍刃下不斷跳動,火焰散去之后,機械章魚身體抖動了下,化為了一堆焦黑的碎塊散落在地上。
亞頓脫下了外套,不顧碎塊的高溫,伸手將全部碎塊捧起放進衣物里,然后用力系好,他就蹲在那里,似乎在等待著烈蕊的下一次攻擊,可烈蕊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亞頓深吸一口氣,站起身從烈蕊身前走過,彎腰撿起了一旁的鐵箱,接著朝樓梯下走去,他并沒有落荒而逃,而是盤腿坐下,將碎塊攤開,開始用各種工具修理起了那只機械章魚。
不知為何,烈蕊又成了一個笑話,安禮能夠感覺到烈蕊胸部在不斷起伏著,似乎喉嚨里有一股烈火就要噴薄而出,可她終究還是沒有發作,合上劍來到了布姬身前,俯下身手按在布姬肩膀上輕輕一推,那個纖瘦的身體便重重倒下,仿佛一道拍打岸涯的海浪,清脆如歌。
布姬的臉上仍舊保留著最后一刻的表情,眼睛瞪地無比巨大,也許是詫異,也許是不甘,也許是憤怒……她的胸口處的鮮血還在緩緩流出,白裙也染成鮮紅色。
烈蕊出乎意料的沒有憤怒,而是俯下身伸手替少女闔上了眼睛。
“主說人無知善,無知惡,困頓之時,見善則行善行,見惡則行惡行,吾等且奉神諭,欲傳吾主教誨,欲使人走入正途,今日之事,是吾等失職,而非汝之過。”烈蕊手指按在她的額頭,“吾主存于心中。”
這是原初教會的悼亡儀式,原初教會并不是一個安禮所熟悉的那種西歐中世紀的封建教會,而是一個很普通的異世界的組織,與曾經的帝國三現神并無本質區別,他們也并不抗拒舊神力量,舊神在原初教會中就像是落葉、枯枝那樣,是已經陳舊的存在,祂們必然要迎來消亡,但舊神隕落也造就了神權旁落,而教會自然要將那部分旁落權能回歸原初。
烈蕊從腰間取出一個暗紅色的玻璃管,那是教會名為送魂火的藥劑,可以將燃燒死去之人的尸體,直到尸體化為一堆灰燼,但對于活著的人并沒有任何效果,安禮覺得可能是因為死去之人缺乏靈魂的緣故。
“愿你重獲新生,”烈蕊打開了玻璃管,暗紅色的液體滴落在布姬身上,一秒……兩秒……
熟悉中的火焰從尸體身上燃起的場景并沒有出現,烈蕊愣了片刻,旋即反應過來,腳步不斷后退,手也已經摸到了劍柄。
躺在地上的布姬身體忽然顫抖了下,鮮血似乎早已經流淌干凈,一縷幽藍色的液體從傷口處滲出,繼而擴大,變為了一條涓涓細流,以她身體為中心,形成了一片巨大的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