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禮起床后的第一眼便注意到了堆在書籍中的那個文件夾,他的嘴角微微上揚,以為自己算計了對方,卻沒想到被對方留了一手。
不過,事情還是會一如往常進行下去。
他掀開窗簾,昨日的晴天今天恐怕很難見到了,陰云覆蓋了整個天空,就快要墜落進波浪翻涌的大海中。
多數人都已經開始了各自的工作,只剩下幾個村民在客廳里忙碌,而亞頓則站在柵欄前觀察著那些龍之魔女帶回的山羊。
“伯爵大人,”佩莎向他行禮,“您的身體似乎好了一些……”
安禮微微頷首致意,拄著拐杖來到餐桌旁坐下,佩莎為他端上了準備好的食物。
“你也坐吧!”安禮示意身旁的佩莎,佩莎愣了片刻,拉出座椅攏裙坐下,但她已經吃過早飯,此刻坐下也無事可做,雙手按在餐桌上,纖細手指交叉放置,兩個大拇指在無聊的轉動。
“城堡里人一多,你也開始忙碌起來了,”安禮率先打破了沉默。
“還好,村民們都能夠自己照顧自己,神諭騎士大人非常溫和,偶爾也會幫助我,我只需要負責您和亞頓大師的飲食起居就可以了,”佩莎微笑道。
“有時候我會想……”安禮語氣變得深沉,“人為什么要害怕死亡呢?”
“伯爵大人的意思是?”佩莎不解。
“或許在王國的那些人眼中,我早應該死去,國王陛下將我派到這個荒涼之地,也許是想讓我自生自滅,”安禮抬眼看著佩莎,她腦袋微低,淡藍色的發絲協助面頰,淺薄的嘴唇微微顫動。
“如果不是你當初告訴我有辦法治療我枯血病,為了貝利蒙特家族的榮譽,我多半會選擇自殺。”
“生存不是目的,而是前提,”佩莎盯著自己的手指,“死亡并不值得恐懼,但堂堂貝利蒙特伯爵如果以如此慘淡的方式結束人生,那么豈不是會很遺憾?”
“遺憾嗎?”安禮淡然一笑,他不是貝利蒙特伯爵,自然無法理解貝利蒙特伯爵的想法,不過如果讓他來選擇,他或許會懷抱著遺憾而死去,畢竟倘若一直記掛著未竟之事,但終究還是無法完成而死去,豈不是會更難受?
“不是嗎?”佩莎忽然轉頭看著他,“還是說伯爵大人改變了想法?”
“我時常覺得記憶出現了偏差,很多事情我都記不得了,”安禮面露苦澀,“也許都是一些十分重要的事情。”
“比如?”
“我為何會感染枯血病?”安禮低聲說。
乍起的寒風吹進房間里,佩莎淡藍色的長發在空中飛舞,她伸手理順鬢角的發絲,然后站起身,她就那么站著,許久之后才說。
“忘記便是重生……”
安禮默然不語,然后將杯中的牛奶一飲而盡。
噠噠的馬蹄聲從庭院里傳來,安禮轉頭望去,忍不住冷笑了一聲,竟然來了兩個老朋友。
并不寬大的馬車載著一車貨物,而馬車前的座椅上坐著兩個人,駕車的是一個頗具個性的中年男人,戴著寬大的風帽,披著簡易的雨衣,一只眼睛上被黑色眼罩覆蓋,另一只眼睛則佩戴著和亞頓相似的機械眼鏡,布滿滄桑的臉龐上戴著若有似無的笑容,相比之下其身旁的女孩則顯得陰郁了不少,身著淺黃色的蓬松麻布裙,銀白色的秀發搭在肩上,手中抱著一個類似狼狗的布偶,眼瞼微垂,似乎困的不行。
銀狼雷恩斯與白鷂蘇娜,前海斯林德的爪牙組織成員,現教會大主教近衛騎士。
雷恩斯跳下馬車,然后伸出手將蘇娜抱了下來放在地上,轉身朝已經來到廊下的安禮摘帽鞠躬。
“尊敬的伯爵大人,鐵霧鎮的雷恩斯與蘇娜向您問候。”
“早上好,我的朋友,”安禮也禮貌回復,“不知兩位所來為何事?”
“有兩件事,在說第一件事之前請允許我重新做下自我介紹。”
雷恩斯從口袋里摸出一枚徽章佩戴在胸前,徽章以雪花為底,圖案則是一頭雙頭雄獅,這正是伊利維德王國王族徽章,名為荒域雪獅。
“雷恩斯·奧倫特,伊利維德王國國王陛下西部特使兼海斯頓郡稅務官,這是我的副手,同時也是原初教會圣伊席布教區大主教近衛騎士蘇娜。”
“歡迎您,特使閣下,”安禮在國王權威前也不得不行禮。
讓他意外的是雷恩斯不知從哪里獲得了這個特使和稅務官的身份,也許那位始終未曾露面的大主教實力可以大到左右國王決策,亦或者雷恩斯不過是虛報了一個身份。
“不知特使閣下的任務是?”安禮詢問。
“負責今年稅務的征收,”雷恩斯微笑,“這件事關乎王國與古倫人的戰爭,我可不敢懈怠。”
“不知特使閣下是否了解,不久前一場風暴將我們的青河村淹沒了,民眾生活尚難維持,又何來金錢繳納賦稅,”安禮略帶惋惜地說。
雷恩斯也感嘆一聲,“來時我在山下已經看到了那淹沒于水中的城鎮,但稅務征收事關重大,還望伯爵大人多想想辦法。”
“辦法倒是還真有,”安禮微笑,“請特使閣下進屋詳談。”
“打擾了,”雷恩斯禮貌表示,然后緩步走進了古堡之中,佩莎引著他到書房。
“實不相瞞,”安禮坐在主位上挪動了下身子,“聽村里的獵戶說,在荊棘山脈中發現一處區域盛產龍心草。”
“龍心草?”
“據說在帝國南部的一些機械之都中此類植物頗受歡迎,”安禮簡單解釋,“或許這可以成為我們獲取財富的途徑。”
“對于龍心草用于賦靈機械的消息我倒是略有耳聞,”雷恩斯表示,“但龍心草的開采并不簡單。”
“這也是我們面臨的問題,”安禮如實相告,“因此,我希望國王陛下能委派專門的人員來協助我開采龍心草,我們會將收益的七成獻給國王陛下。”
“伯爵大人是想用未來的收益來抵償如今的稅務?”雷恩斯明白了安禮的意圖。
“當然,”安禮微笑,“我想即便是整個西部地區三郡的稅收都抵不上南部一郡的稅收,更何況我這個貧瘠的伯爵領地,我想我的這部分稅務也不足以讓國王陛下打贏與古倫人的戰爭。”
雷恩斯沉默片刻,“您說的不錯,我會向國王陛下傳達您的提議。”
“有勞了,”安禮回復。
“第一件讓人傷腦筋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雷恩斯揉了揉頭發,旋即低頭說,“而第二件事我想有必要尋求伯爵大人的幫助。”
“愿聞其詳,”安禮說。
“神諭奉行者烈蕊閣下不久前曾來到這里抓捕魔女偽徒,但因為某些緣故,抓捕工作并不順利,而她提請三方會議,而我作為國王陛下特使將全權代表國王陛下審判亞頓是否為魔女偽徒一事,”雷恩斯頓了頓,“我的看法很簡單,寧殺錯,勿放過。”
“特使閣下的意思是?”安禮故作無知。
“亞頓必須死,”雷恩斯語氣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