珮莎左手提起魚鬼的頭顱，右手將已經沾滿血的頭盔套在頭上，她漫步走出庭院，幽藍色的魚鬼血液在滴出一條長線，像是一條掩埋進泥土中的藍蛇。安禮從震驚中緩和了過來，趕忙拄著拐杖跟了出去。

雨勢漸漸大了，山路上狂風大作，枯葉和樹葉在風雨中飛舞，珮莎在山腰處駐足而立，她似乎并不打算去追殺那個逃跑的魚鬼，而魚鬼卻不會留下憐憫之心。

一聲嘹亮的嘶鳴聲回蕩在山谷之中，猶如萬鬼哀嚎，漸漸地一群魚鬼從山路上露出頭，為首的是一只長相酷似鱷魚的家伙，尖長的嘴部里叼著一只鹿腿，渾身覆蓋著一層簡陋的甲胄，手中提著一柄半人高的骨刀，它身材極高，在一眾本就高大的魚鬼群中同樣突兀。

看到站在道路中央的珮莎之后，魚鬼首領高舉骨刀，對著身后的一眾魚鬼高呼一聲，魚鬼們揮舞著武器掠過首領朝珮莎砍去，就在第一個魚鬼即將抵達珮莎面前時，地面突然劇烈的震動開來，一道道裂縫在山路出現，繼而山體崩碎無數巖石滾落海崖。

魚鬼們所在區域快速陷落，眨眼間形成了一條深不見底的裂谷，如同戰神揮下劍刃將整坐山劈成了兩半，原本流淌在內側山谷的青河轉道從裂谷中匯入海洋。

落入裂谷中的魚鬼順著凹凸不平的兩側谷壁開始向上攀爬，魚鬼首領望了眼裂谷邊不斷掉落的石子，忽然狂吼一聲，像是察覺到了異常，發出警惕或者撤退的信號，但一切都為時已晚。

珮莎輕輕抬手，裂谷兩側的山體像是兩塊磁石般，猛地聚合在了一起。流淌在裂谷中的河水被擠出，在河中和海中激起巨大浪花。

憑空出現的溝壑又憑空消失，只是其中埋葬了一群魚鬼而已。

珮莎將手中的魚鬼頭顱拋了過去，魚鬼首領看了眼腳邊滾動的頭顱，短暫遲疑之后，轉身朝一旁的海涯邊跑去，它想要離開這個不詳的地方和這個恐怖的女人。

而就在離懸崖一步之遙時，地面猛然升起數根石柱，將它牢牢困住，下一刻，石柱猛地向內收縮，魚鬼首領的身體瞬間變形，爆裂的腹部如同一聲悶雷，血肉散落在山路之間。

率獸食人的惡鬼，如今卻是要么身首異處，要么被掩埋在了山中，這份落差魚鬼大概無論如何也想不通，安禮也同樣想不通。

“可真是了不起的實力啊，”亞頓贊嘆道，“塌陷山地并不算多么高深的能力，可聚合溝壑則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得到的。”

即便不用亞頓說，安禮也能夠看得出，珮莎所展現的實力幾乎足夠媲美西風騎士貝澤爾，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安禮從老伯爵的記憶中搜索已知的幾個強大契約騎士的戰斗經歷，可知強大的契約騎士幾乎無一例外均是可以引起大范圍地理異變的人，地震、火山噴發、潮水或者颶風。王國第一騎士熔龍騎士曾經瞬間將一座山丘化為巖漿。

珮莎從雨中返回，臉頰和鎧甲上的已經被蒙蒙細雨清洗干凈，安禮第一次以一種戰士的角度審視自己這位貼身女仆，平靜無比的臉龐，眉眼有種順從的感覺，身材纖瘦，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可站姿挺拔，像是久經戰陣的勇士。

“真是一場精彩絕倫的戰斗，珮莎小姐，”亞頓高聲贊美道。

“伯爵大人我先去整理一下，”珮莎欠身行禮。

安禮脫下外套扔向珮莎，語氣不變地說：“注意禮儀?！?

珮莎再次鞠躬行禮，然后將外套罩在身上疾步朝城堡走去。

“看呢，伯爵大人，”亞頓忽然驚呼出聲，“是鯨船！”

安禮順著亞頓的視線望去，一只雪白巨鯨半潛在山腳下清河村的區域里，宛如一塊漂流至此的冰山，而鯨魚背上馱著一艘宮殿般大小的房屋。

“鯨船？”

“獸蠻可不懂制造艦船的技術，”亞頓解釋說，“但征服大海確實各個種族的天性，獸蠻便馴服了鯨魚來作為海中的交通工具，鯨船確實是一個比較少見的獸蠻工具，看起來我們消滅的是一只魚鬼中的精銳啊。”

安禮望著海中那只白鯨，總覺得有種奇怪的感覺，就仿佛是他需要什么，便有什么送到手中。

“也許里面會有不少寶物，”亞頓緩緩說，“聽說魚鬼是一種喜歡收集秘物的生物，或許我們會有不少意外收獲。用作鯨船的鯨魚是一種馴化巨獸，即便失去了主人，它也永遠會待在那里?！?

“那亞頓大師就找幾個人去搜索一下吧，”安禮說，“我希望能夠收獲一些有用的東西?！?

“有用的東西嗎？”亞頓撫摸著下巴說，轉頭詢問，“要不要占卜一下看看會有什么收獲？”

安禮與亞頓對視一眼，然后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亞頓大師對于自己的占卜術十分自信啊，還是說你早就知道鯨船中存在什么？”

“占卜之術并非預測之術，而是一種推測之術，”亞頓神色嚴肅，“根據已有信息進行推測，這隊魚鬼只劫掠臨海村落，而附近的村鎮我都去過，有什么蘊含特殊之力的秘物我也清楚，再者海中秘物也就那幾個，我想也不會出現多么令人意外的東西。結合每個村鎮防御力量的狀況，以及魚鬼可能得航線，幾乎可以輕易確定船中有什么物品。”

這番論調讓安禮頗為意外，他原以為亞頓會保持占卜術的神秘，而故作高深的說一些晦澀難懂的話語，可這種偏向于理性的分析，卻讓他的占卜之術脫去了一層神秘色彩。

“亞頓大師能否教授我一些簡單的占卜之術呢？”安禮問道。

“最簡單的占卜之術，”亞頓隨手撿起一塊石子，捏在手中，“確定一個問題，并且在心中想一些答案，然后將石子扔下，石子落地之前，你便會得到答案?！?

“真讓人意外，占卜術竟然如何簡單？”安禮佯裝詫異。

“方法很簡單，石子可不是隨意選的，要選用經過我手的石子，占卜才能準備，”亞頓轉身對著安禮攤開手，一顆隨處可見的石子出現在他手中。

安禮在心中冷笑一聲，果然是個神棍，無論何時都不會忘記推銷自己。他轉身準備回到城堡里，可轉身的瞬間視線卻被山路的身影吸引，一隊白衣騎士正在雨中沿著曲折山路行進上來，一面銀白色的旗幟在風中中招展。

隨著那隊騎士走近，安禮看清了旗幟的樣貌，底色是如骨般的蒼白色，其上繪制著一個不斷內縮的圓環，外圈是一層燦金色，內圈則是消融的黑色，像是天然而成的海螺，又像是正在進行的日蝕。

持旗的騎士穿著一身與旗幟同色的白色鎧甲，披著同樣純白的披風，戰馬高昂著頭顱，步調一致，遠遠看去，仿佛一團白云在山路上流動。

“神諭奉行者，”亞頓低聲說。

神諭奉行者是教會的獨立武裝，直屬于教會之主，他們自稱是奉行神諭之人，擁有凌駕于世俗的特權，可以直接對王國境內的任何人進行審判，通俗的稱呼就是異端裁判所，用以肅清異端邪祟，宣揚原初教義的組織。

不過在漫長的歷史演變中，世俗裁決、宗教審判、處決異端等職能被不斷分化，神諭奉行者只保留一項職能——狩獵魔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