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無爭走到切近。“小七妹你沒事吧？”
穆緣能真切感受到自己手心下面的手臂還在用力幫她支撐，重心換到另一條腿，她好多了，手也慢慢松開，面對楚無爭的問題，搖搖頭。
緊接著，穆緣就把因果用一句話交代了。“盧純良，他是個男的。”
楚無爭心里罵了自己一句蠢，這酒店上上下下的工作人員身份證件都收集起來了，怎么把幫助他們召集的領班給忘了。
留下向航在這里善后，幾人立刻啟程回局里。
到了警局，大臉將盧純良押下車，楚無爭交代了幾句然后去了劉滿金的審訊室。
回來的路上，楚無爭收到了一條南劭的短信，不過南大人可沒有不遵守駕駛規則，這是副座上的穆緣按照他的口述一字不漏認真編輯的。
“盧純良心理防線較難攻破，了解清楚再審，先從劉滿金下手。”
楚無爭仔細閱讀后自然照做，拿了案卷就直奔劉滿金所在的審訊室，推開門沖負責看守的警察道了聲辛苦，放下案卷坐在桌對面。
眼前的劉滿金像是一夜未眠，臉色已經發青，抬頭看人的眼神恍惚得不能集中。
“劉滿金。”楚無爭開口叫他。
“我們，已經抓到盧純良了。”
幾乎是瞬間地，劉滿金不再迷茫，他同受到驚嚇一樣呆若木雞。
對于面前這張臉上面情緒的轉化，楚無爭表現出根本沒放在心上，上身淡定移動靠前。“所以是你說，還是他說。”
劉滿金的神情未變，遲了好久，雙手從桌面上縮回一寸距離，椅子上的腰背也弓下去，鼻頭停在桌沿邊附近。
向下垂著的頭顱從底面發出聲音。“我又沒殺人，我沒什么可說的。”
楚無爭偏頭發出一聲竊笑，之后語氣平靜。
“你確實沒殺人，但是盧純良的真正身份，還有你與盧純良之間的關系，你不希望被泄露出去吧？但你要是堅持不說，我們找不到證據，就只好將盧純良放走，他的真實身份今天已經在酒店的工作人員面前暴露了，那么到時候你最擔心的事情會不會發生就很難說了。”
焦灼明顯在劉滿金的情感中迅速攀升，甚至體現在了細微的小動作上面，他拇指指甲扣進食指表層，脖頸上面與盧純良擁有的相似凸起上下滾動的頻率徒增。
但他依舊緊閉著嘴。
“好，反正我們也陪著你耗了一宿了，該回去補補覺了。”地上面，楚無爭交叉別到后面的雙腳伸直放好，胳膊也從桌上面拿了回來。
起身起到了一半，劉滿金叫住了他。
路邊的小孩因為害怕踩死了一只蟲子，混合著泥濘與暴曬的殘留不會被人所銘記。時過境遷，隨著蒸發，當他再次經過此處時，經過風吹日曬的蟲子尸體化成細微的顆粒物，隨著他每一次呼吸的律動進入肺里，他不知道那只曾經讓他驚嚇惡心到尖叫的物體以另一種方式進到了他的身體里。
方晴就是那個會被蟲子嚇哭的小孩，盧純良也是。
但就像方晴有陳信軍保護，盧純良也有自己的英雄，劉滿金。
盧純良出生在農村，他的媽媽是被拐賣來的，生下他之后找了個機會就跑了，父親也在他出生后不久去世了，于是年邁的奶奶把他送給了他父親的弟弟，也就是他的叔叔。
他的叔叔和嬸嬸本來有一個女兒，但是一年前之前夭折了，從此嬸嬸的精神就出現了問題。
但是盧純良的到來，拯救了這個家庭，即使叔叔不待見他，但嬸嬸把他當親生孩子來對待，她把對于女兒未釋放出來的愛，都給了盧純良。
因為家里窮，他九歲才開始上小學，下課時同學們搶著去剛剛捐助新建的茅廁，盧純良站在兩個相同的茅廁面前愣神半天，最后選擇和與他一樣穿著干凈小裙子的小女孩們一起進入了同一間。
村里面那位親善的支教老師把他叫到辦公室，耐心地與他解釋男女生之間的不同。
那天盧純良回到家，脫掉了身上的小裙子，之后翻亂了嬸嬸的衣柜也沒有找到一件合適他的褲子，被回家的嬸嬸看到，怒不可遏。
叔叔回來時，正看見嬸嬸拿著剪刀追著嘶啞大哭的盧純良滿院跑。
那時，盧純良作為一個小孩子的認知觀念，還沒建立就粉碎了。
他是在十五歲的時候認識的劉滿金，那時他們同齡，那時他上六年級，劉滿金上高中，他們在鎮里一起上學。
那時盧純良穿著嬸嬸親手做的小裙子，留著長長的頭發。
有次兩人都被留堂，順道一起回家，經過一家小賣鋪的時候，劉滿金喊盧純良和他一起進去看看，之后他買了一包小吃，兩人分著吃了一路。
后來盧純良去山上玩的時候撿回來一把桐花，塞進了劉滿金的課桌里。
三年后，劉滿金考上了大學，盧純良沒參加中考。
其實盧純良成績很優異，對于他的輟學，老師們都很惋惜，無數次地詢問原因，但只有盧純良自己知道，嬸嬸去世了，叔叔不會再要他，他沒家了。
一個被迫孤獨流浪的人，活下去就是萬幸了。
劉滿金走之前的那個晚上，他叫了盧純良在村頭的大樹下見面，盧純良帶來的一捧桐花撒了一地。
劉滿金做上火車，盧純良沒來送他，車子開動，劉滿金低頭看看，手里是那天離開時粘在衣服上的桐花。
盧純良為了生存，找了一家飯館打工了幾年，老板是個禿頂的四十歲單身漢。
工作了幾年，換了份工作，是在鎮子上一家酒樓做服務員，他這次將自己的遭遇和思想說得一清二楚，酒樓的老板娘看上去是個飽經風霜的中年女人，她聽到盧純良的講述極為淡定，吸了兩口煙之后錄用了她。
又過了兩年，酒樓面臨倒閉，盧純良用這幾年攢下的錢幫助老板娘度過了難關。
老板娘為了報恩，說出自己有個遠房親戚，在大城市里面開酒店，可以推薦他去工作，盧純良同意了。
盧純良得到了一張身份證，到達了所說的大城市，就是北市，那所酒店就是凱瑟酒店。
大堂經理，就是剛剛畢業的劉滿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