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

李煜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shǎnɡ）貪歡。

獨自莫憑欄，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譯文

簾子外雨聲嘩嘩響，春意已很稀少了。綢面被子抵擋不住拂曉時襲來的寒氣。在夢里時不知道自己已是客居他鄉(xiāng)之人，還貪婪地享受著片刻的歡樂。

獨自不要倚靠在欄桿上，眼前是無限江山啊！離別容易，要再見就難了。落花隨流水而逝，春天已一去不返了啊！就像一個在天上一個在人間那樣相隔遙遠(yuǎn)啊！

注釋

①闌珊：稀少的樣子。②一晌：不多久的時間。③天上人間：極言阻隔遙遠(yuǎn)而境況懸殊。

賞析

此詞仍寫亡國后的痛苦。上片寫早晨睡醒時的情景，下片則是起床后的感觸嘆喟。“潺潺”的雨聲和“五更寒”氣，使自己從夢中醒來，頓覺“春意闌珊”。這主要不是寫季節(jié)氣候的冷暖變化，而是表達(dá)一種內(nèi)在的心情感受。“春意”本應(yīng)該是溫馨的，令人愉悅暢快的，可是這一切全沒有，所以才覺得“闌珊”了。然后轉(zhuǎn)而回想睡醒之前。“夢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情景截然相反，更襯出醒來時的凄涼悲戚。“客”字是關(guān)鍵，點出身處異鄉(xiāng)，已非主人了。“一晌貪歡”，換來終日的離愁別緒。

下片則寫到白天。“獨自莫憑欄”，《全唐詩》“莫”作“暮”。“莫”原是“暮”的本字，但分開后意義不同，一解作“勿”，一解作“黃昏”。剛言“五更”，忽寫黃昏，沒有過渡，不免轉(zhuǎn)換太突兀，故不取。“無限江山”四字是“莫憑欄”的緣由，與前面“身是客”對看，更顯得無比沉痛。“別時容易見時難”的意思，前人詩中已不止一處見到，如曹丕《燕歌行》“別日何易會日難，山川悠遠(yuǎn)路漫漫”即是。但接在“無限江山”之后自好，它明確了指向，非只對某一個別人而言，而是指保有“江山”時（亡國前）的一切，故而發(fā)出“流水落花春去也”的悲嘆。這“春”字既呼應(yīng)了起頭的“春意”，又充實了其象征性的內(nèi)涵。“天上人間”的結(jié)語，簡潔明快，又不乏蘊藉含蓄之致，充分顯示了作者在運用藝術(shù)語言上的錘煉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