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華錦不覺笑了，看著燈火全無的六峰，自言自語道:“小師弟，這臭小子自以為是樣子當真不輸給你啊。”

這些天他一個十歲的孩子，接受的訓練卻是同輩弟子兩三倍的量，吃得苦，有熱情信心，何愁他日沒有成就呢？于華錦看著簡石不由地喜從中來。

“小石頭，明天開始我們在竹林里練身法。”于華錦走到簡石身邊，拍了拍他衣襟上的塵土。

“好！”

簡石大聲答應著，牽著于華錦的手掌回去了。

是夜，應天南遣弟子送來一副藥方，于華錦看著手里藥方上需要的材料，喃喃道:“那以后得抽出半天的時間讓他去藥谷了？”

翌日，簡石照舊天沒亮就起床洗漱好，像往常一樣打了一遍伯兮拳，又練了一遍母親教的長相思劍法。

“長相思，在長安，絡緯秋啼金井欄，微霜凄凄簟色寒……”

于華錦這天早到了半刻鐘，走到門前的時候正好看見簡石在溫習著這套劍法，看著簡石用的這套劍法，她口中情不自禁地喃喃著一些詩句，眼底隱約可見閃爍的淚光。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

“小石頭，你這套劍法是誰教你的？”鬼使神差之間，于華錦下意識地推門進去了。

“師姑早。”簡石笑道。

“我問你，小石頭，這套劍法是誰教你的？”于華錦扶住簡石的肩膀，眼淚已經在眸眶里打轉了。

“是……是我娘。”簡石被她的反常神色弄得有些怕了，又見她雙眼噙著淚水，心慌道，“師姑，你怎么哭了啊，你不要哭啊。”

“你告訴師姑，這套劍法是不是你爹創的？”于華錦激動道。

“不是，是我娘創的。”簡石搖了搖頭，接著想起什么一樣道，“不過我娘說這劍法原本是我爹創的一套同名刀法，她因為思念我爹，加減了一些招式，把刀法改成了劍法。”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于華錦也不知是悲是喜，抱著簡石，淚水打濕了他的肩襟。

簡石不知道于華錦到底知道什么，只是拍著她后背安慰道:“師姑別哭了，我娘說女孩子眼睛哭紅了就不好看了。”

“是了，他最討厭女孩子哭了。”于華錦趕緊擦擦眼淚，抱了抱簡石，不好意思道，“師姑讓你看笑話了。”

“師姑喜歡我爹吧？”簡石笑著。

于華錦閉目無言。

喜歡？當然喜歡，那年他上山的時候，她一眼就喜歡上了那個小了他三歲的師弟，師弟來前她最受師父寵愛，師父看出她的心思，笑著道:“女大三，抱金磚嘛。”她害羞，故作疏遠，可他就偏偏愛跟在她后邊，像個跟屁蟲，纏著她要聽故事，要喝奶，她一個十幾歲的姑娘家哪里有奶給他喝，就帶著他漫山遍野地抓野羊野豹，更過分的是他不會自己洗澡，叫她幫忙，一幫就三年……

“師姐，我和大師兄已經宗師境界了，是時候下山歷練了，等你立了宗師，我們再一起闖蕩江湖！”他天賦極好，和大他幾歲的大師兄同一年入了宗師境，在山上穩固了兩年境界后便下山驅逐北地胡匪，臨走時還約定好了一起闖江湖。

過了一年多的時間，她終于宗師境了，他也回來了，她開心得去想和他說我們可以一起闖蕩江湖了，卻看見他身后站著一個女子，那女子生得美貌伶俐，是礪劍宗宗主的女兒，她把要說的話都憋了回去，想著他是找到了和他一起闖蕩江湖的人了，他說他要娶那女子，師父極力反對，她也反對，但看他開心，她卻只得說了一句祝賀小師弟喜結良緣，師父不同意，婚禮就無法舉行，如此又過了兩個冬天，那女子懷孕了，被礪劍宗人帶了回去，他也打那以后就消失不見，再沒了消息。

她入了宗師，卻這輩子都不敢下山闖蕩江湖了，她害怕，怕自己下山之后就變了，變得不再和身邊的人親近，后來她經常獨自一人看著那座空空如也的山峰發呆，想著那個跟在她屁股后頭要奶吃的小師弟終于回不來了，是啊，她的小師弟啊，下了山之后就再也沒有回來過了。

“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早知如此絆人心，何如當初莫相識？”于華錦喃喃道。

簡石不明白這是什么意思，見她傷心，也沒問。

“他心里原來是有我的，在北地胡域的時候他創了那套長相思刀法，只是后來變了，何如當初莫相識？莫相識？你倒是初時便不要招惹我就好了啊。”于華錦抱著簡石自言自語道。

“師姑，別難過了，我們去練功吧。”簡石輕聲道。

看了一眼簡石，于華錦突然悲從中來，眼眶又是一紅，卻是終究忍住了淚水，破涕為笑，罵道:“你個臭小子，沒看見師姑難過嗎，練功練功，一點也不懂女兒家的心思！”這話也不知道是對誰說的。

簡石不明白她的意思，撓撓頭道:“不練功，那我陪師姑玩吧？”

“玩個屁，練功去！”于華錦調整了一下情緒，豁然起身，嚴肅道，“下個月的試刀會拿不到前三，小狗腿給你打斷。”

“好的師姑！”簡石也嚴肅答道。

竹林里，茂密地竹子被風一吹就輕輕地搖動不停，竹葉沙沙作響。

“小石頭，今天我們練身法。”于華錦站在一根只有拇指粗的竹尖上，身體輕如一片鴻毛，看了一眼簡石，問道:“你知道身法是什么嗎？”

“腳上的動作。”簡石答道。

“沒錯，說白了就是腳上的動作，但是這些動作可以幫你在對敵的過程中達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招與式合心與力合，四肢也要相合，擊、打、刀、劍，退，御，一切攻守，不但和你手里的招式有關，和你腳下的身法也密不可分，精妙靈巧的身法攻時可以讓你如虎添翼，守亦可以讓你插翅而逃。”

于華錦見簡石好像聽不太明白，腳下一點，落在了地上，輕輕地抓住一根細竹將它曲折蓄力之后向他彈去，“躲開它。”

簡石看見快速拍來的竹身，瞳孔一縮，腳下想要動，卻因為距離太近，力道太猛，才挪了半步就被竹身一下拍了腦門上，打出好大一條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