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人逢喜事
- 流水一生
- 九根琴弦
- 2950字
- 2020-03-17 21:33:00
街邊的小酒館里,周斌和梁廣祿兩個人就著四個小菜喝下了一斤二鍋頭,兩人都有些上頭,話也多了起來。
“你不是有事跟我說,到底什么事?別賣關子了,快說吧。”梁廣祿吃著小菜。
“哥們要辭職不干了,以后再也不當這苦力工了。”周斌給梁廣祿倒上酒,又給自己倒上,舉起酒杯。“今天就我最后一天上班,來,走一個。”
“你說什么?辭職?”梁廣祿瞪大了眼。“不是,咱這雖說苦點累點兒,好歹也是正式工人啊,你辭職了你干什么啊?”
“我一哥們兒給我找一活兒,開小車。”兩人碰了一下杯,周斌喝完把杯子放下。
“開車,那不錯啊,去哪家單位啊?”梁廣祿露出了羨慕之色。
周斌:“區政府,小車班。談不上不錯,樹挪死人挪活,趁著還年輕,能倒騰就瞎倒騰唄。”
梁廣祿:“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區政府是好地方,你進去了是不是就是干部身份了?”
周斌:“嗨,什么干部身份啊,臨時工。”
梁廣祿:“臨時工?那你辭了這個工人,就去當個臨時工?”
周斌:“你說工人跟臨時工有區別么?當然,對你來說有區別,我能看出來,你不甘心一輩子就當一個普普通通的建筑工,你想進步,想往上走,說不定哪天就能弄一個科長當當,你別不承認啊。”
梁廣祿:“什么科長不可長的我沒想過,我插隊那會,你知道一個工人身份意味著什么么?那是回城的希望,那是后半輩子的希望,你懂么?”
周斌:“明白,哥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的,哥們也知道你為了這個工人身份付出了什么,不說這個了,喝酒。”兩人碰杯,一飲而盡。
梁廣祿:“當時,只想回BJ。當個工人我就很滿足,那時候享不了那么多。不過,一輩子都當一個建筑工人,我也不甘心。”
周斌:“看看,我說什么來著,就像你說的那句話,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別說什么科長了,就是咱公司的廠長,只要你敢想敢干,那也不是沒可能。”
梁廣祿:“還廠長,你別拿我開涮了。我啊現在不想什么科長更不想什么廠長,不就累點兒么,我扛得住,每個月到點發工資,不會斷頓兒。倒是你,你去干臨時工,以后的路怎么走,你想好了嗎?”
周斌:“走一步看一步吧,老天餓不死瞎家雀。我這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什么工人、臨時工啊,對我來說,無所謂。我行,你不行,你不敢。哈哈哈,所以啊,什么人吃什么飯,你說了不算,我說了也不算,性子說了算,什么性子走什么路。”
梁廣祿:“你這話說的有道理,就我這性子,讓我去我還真不敢去,再說了,我就是想去,我也不會開車啊,哈哈哈,來,干一個,走著。”
周斌:“干一個,希望你以后當上干部,當上科長,廠長什么的咱先不說,先當上科長,廣祿,我這是真心話,真的,真心話。”
梁廣祿:“沒影兒的事兒,倒是你,進了區里了,那才是前途無量啊,我敬你。”
兩人又干了幾杯。
梁廣祿:“哎呀,你說咱倆處的兩年了吧,你要猛地一走,我這心里還真覺得空落落的。”說著梁廣祿心里猛地一酸,眼睛濕潤了,連忙拿起水杯,把半杯水喝了下去。
周斌:“瞧你說的,我辭職了又不去外地了,不還在BJ么,以后該聚聚,該喝酒喝酒,還跟以前一樣。”周斌頓了頓,“你剛才說你心里空落落的,我辭職是一個原因,我猜還有一個原因,你知道是什么么?”
“還能有什么原因?”梁廣祿笑一笑問。
“你缺一個家。”周斌看著梁廣祿認認真真的說。
梁廣祿默不作聲,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端起來慢慢喝了,拿起筷子夾著菜。雖然嘴和手都沒停,但卻認認真真的聽著。
周斌:“廣祿,我心直口快,說的不對了你別介意。”
“你是為我考慮,我明白,就咱倆有啥話不能說的。”梁廣祿說。
周斌:“如果咱倆換換,我就是你,我一個人可以活的很瀟灑,吃喝玩樂、打牌賭博,我樣樣行,可你不行,你會玩樂么,你會打牌賭博么?你不會,因為你骨子里是一個安分守己的人,你不會像我一樣野去,所以,下班了你干嘛去,你這么大了天天跟爹媽住一起,他們不催你么,你心里不著急么?你盼著有自己的家,你心里空落,一多半是因為你缺一個自己的家。”
“你這話算是說到我心里了。我承認。”梁廣祿眼里又濕潤了,“我有什么不瞞你。我有過家,這你知道。剛來廠里,有人說我是陳世美,為了回BJ老婆孩子都不要了,這你知道吧。我想這樣么?可我想回BJ啊,我不回來我一輩子就窩窩囊囊那么過了?我好歹是北京人吧,憑什么讓我在那窮鄉僻壤的地兒待一輩子啊,我也想混個人模人樣的,我也想風風光光的啊……”
“這些事都過去了,就讓他過去吧。再往前看,將來你不打算成家了么?”周斌問。
“誰說不成家了啊,我也想娶個漂亮媳婦兒,生幾個孩子,一家子熱熱鬧鬧的,誰不想啊,我不是沒找,我見了好幾個了我,可我這條件,你說條件好的吧人家看不上我,找個條件差的吧,我又不甘心。”梁廣祿眼睛濕潤著。
“這就對了,你得過了自己這道坎,該見見,該談談,合適不合適的不接觸怎么知道,兩口子過日子哪能都嚴絲合縫處處都合適的?那得兩個人說得來,得磨合,得看緣分。”周斌侃侃而談。
“仔細想想,你說的挺對的。其實有一個吧,見了幾次了,小學教師,帶個8歲男孩兒,孩子他爸沒了,人我是覺得還行,可就是這孩子吧讓我下不了決心。”梁廣祿也掏出了心里話。
“這個哥們就得勸你了,你就說你看上人家沒,如果人看上了,有個孩子怎么了,你以前不也有個孩子么?哦,膈應他不是你親生的,以后你們再生不就完了么?”周斌開導他說,“哥們,不是哥們非要勸你結婚,你今年都多大了,三十三了,再一眨嘛眼奔四十了,得往前趕趕了,兄弟。”
周斌的話,還真有一些說進了梁廣祿的心里。兩人從酒館出來已經很晚了,分別之后各自騎著自行車回家。梁廣祿騎著自行車晃晃悠悠的走在胡同里,心里五味雜陳。他想了很多,想起了趙靈芝,想起了女兒小花,心里一陣熱辣辣的翻騰,他又想起了自己回BJ的曲折,想未來自己在BJ能混個什么樣,如果能當上科長就風光了,他又想自己未來的家的樣子,他又想起了那個小學女教師,還有他的孩子,心里竟然有一種期待,而這期待還越來越強烈,逐漸壓過了趙靈芝和小花,他恨不得現在就去找她把話說透,趕快開始新的生活。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一件大事你思前想后猶豫了很久,最終促使你作出決定的卻是一個不經意的契機。而當你決定作出這個選擇的時候,以前交織在一起的紛亂糾結瞬間就理出了頭緒,那個瞬間作出的決定就變得讓人心向往之。
這是人間芳菲四月天的一個周末,柳樹吐出了鮮嫩的柔軟枝條,紅的黃的白的繁華朵朵在枝頭爭相斗艷,空氣里到處彌漫著或濃或淡的花香,還有裹挾著生機的濕潤的暖風拂面吹來。梁廣祿和那個小學女教師一起到公園踏春,她叫郭秀紅,無論從穿著樣貌還是言談舉止上都透著一股教師的氣息,而這種氣息正是趙靈芝身上所沒有的,或許是因為恰逢生機蓬勃充滿希望的季節,也或許是他心里已經做出了決定,在梁廣祿的眼里,郭秀紅顯得有些單薄的身形和算不上漂亮的臉龐,讓他心中生出一些憐意,也生出幾分愛意。她話不多,也不問那么多問題,平靜的欣賞著滿眼的春景,簡單的應著梁廣祿的話。當兩人聊天中得知是同校同級不同班的同學的時候,兩人的話就多了起來,校園里的教室、操場,哪個老師教的好,哪個學生因搗蛋全校出名,兩個人都有著共同的記憶,甚至是校園里的一顆老樹都是兩個人都記得很清楚。一天下來,兩個人的眼里都閃爍著光,兩顆心也似乎緊緊的貼在了一起。
很快,兩個人領了結婚證。沒有儀式,也沒有那么多程序。兩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頓飯,買了幾件簡單的首飾,兩個人和孩子就住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