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里斯告訴未來他們的記憶并沒有出錯，但他也忘了，宋軼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經認識他。

起因是一場實驗。

“我要救我的妻子。”那個仿佛已經活了很多年但其實還年輕的年輕人這樣告訴他。

他帶著一種很微妙的執著要去完成這個宿命，所以來邀請他。

宿命。

這是后來宋軼在回憶起那天給的評價。

克里斯的妻子會死去，在疫苗被研制出來的前一天。

說不出是上天祝愿還是殘忍——他長久努力得了結果，卻又只隔那么一天。哪怕多一個月也好。

至少他不會怨恨到覺得——

“倘若長夢不醒，未必無法等同于真實。”

“請替我開啟‘殉道者’吧。”

尚未白頭已至滄暮的人看著他的好友，像以前那樣無畏地笑：“總不能叫世界和我一起沉淪。”

他已無法再繼續熱愛這世界了。

他只想在夢里陪著他的妻子死去。

“即使放棄一切？”

“即使放棄一切。”

“我為此難過。”

克里斯只是笑，然后走進在計劃之初就被建起的實驗室。

出來之后他抱了一下宋軼，回了他進去之前宋軼說的那句話：“我也為此難過。”

宋軼那時以為他是為娜莎。

后來知道他是為自己。

“殉道者計劃”的本質是克隆實驗，克隆體與原生體幾乎沒有差別。如果被取代的話或許根本不可能有人能認得出來。正因如此這個計劃一開始就注定被深埋地下，所有參與計劃的人在計劃真正開始執行后都被強制控制了這一部分記憶。

但克里斯當時去到實驗室時，克隆體就已經少了一個。

早在他之前就已經有人葬在這永夜里了。

他說他為此難過，并不為娜莎。

這是宋軼后來知道的事。

那時候他從昏噩里醒來，看到了實驗室外依舊沉默的巨樹，忽然就記起來了一切。

他說很早之前他就想過“長夢同于現實”，這點他沒有記錯。

他記錯的是，在第三次見到克里斯等在街口的時候他就已經決定要將這場大夢繼續。

“我得留下來陪他。”

他沒有家人，性格孤僻的原因朋友也沒幾個。沒誰要他擔心，也沒幾個叫他掛念。

他的朋友們都能照顧好自己，他也給他們各自都留了信。只有克里斯。

“英雄不該無名，即使他也曾走錯路。但他仍摯愛這世界，即使它也予他深淵暗夜。”

“他們出去后會忘了在這的一切，會忘了在很久之前有人曾如此誠摯地愛著這世界。但總要有人記得。”

“但忘就忘了吧，我替他們記得。”

——

當白日將至，萬物沉淪，有人自天光云影間窺見記憶里的故園。

然后坦然安眠，沉入寂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