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蕭瑟,小鎮(zhèn)更是猶顯凄涼,東南巷道路兩旁皆是落葉,枯黃。天地寂靜,仿佛一切都要推倒重來,等待萬物復(fù)蘇的春日才再度煥發(fā)出生機。
李守禮今日不敢外出,外面的生人愈發(fā)的多,教書先生那夜雖沒有與他說實話,但李守禮知曉,恐怕不是什么好事,否則先生也不會親自跑一趟。少年揉揉眉心,嘆了一口氣,他不知道日子怎么就過成了這般模樣,該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十幾年生活的地方到頭來發(fā)現(xiàn)竟讓他看不懂了。
李守禮坐在院子里,抬頭看著懸掛在天上的那輪太陽,秋日的陽光就是柔弱,不似夏天那般仿佛一個火爐炙烤,雙腳穿著鞋都能感覺到大地?zé)霟帷?
“你這個怪人,又在發(fā)呆嗎?”
李守禮偏頭,看見墻角破洞鉆過來一個腦袋,正是隔壁王乞丐家的女兒。王玉鳳眼睛亮晶晶,左右看了一遍,狀作不經(jīng)意問道:“怎么就是你一人?早上我還聽見有人來敲門。”王玉鳳在說話間已經(jīng)爬了過來,正低頭拍拍衣裳,李守禮看著鼻頭沾染灰塵的少女,心中一直有個疑惑,為何她從不走大門?想著想著,少年就問了出來,“你為何不走大門?偏偏要鉆這狗洞一般的破洞?”
王玉鳳聞言,倒是顯得比李守禮還要詫異,同時又理所當(dāng)然地說道:“我一個乞丐家的女兒,不鉆洞鉆什么?那些高門可不是留給我來走的?!边@一番話說的是氣息綿長,理直氣壯,讓李守禮一時半刻都想不出反駁的話,只覺得眼前少女怪不得要一心爭命,常言道“人爭一口氣,佛爭一炷香”,該是這個道理了,不為其他,只為有朝一日能走那些高門。
“還有魚嗎?”
“你要吃?”
“不吃問你干什么!”
“你前日不還說不吃嗎?”
少年少女一同笑了起來,李守禮一撐雙腿,站起身來,道:“我去做,不過你要少吃點,最近小鎮(zhèn)不太平,這兩尾魚兒就是我的安身立命之本了?!?
“小氣!”
李守禮嘆了一口氣,小鎮(zhèn)不太平,也不曉得王玉鳳聽沒聽進去。
……
東南巷道突兀間多了一抹血色,一道身影踉蹌,仔細(xì)看,那褲腳處正滴落鮮血,殷紅,腥氣。
“你跑不了!聽說上次那老道人與你算了一卦,大兇不可化吉,今日不就應(yīng)驗?”在那踉蹌身影后跟著兩人,一人持刀,兇神惡煞,兇惡之氣撲面而來,另一人則是恰恰相反,面如冠玉一和尚,生得倒是白凈的很,只是拈花指間血跡斑駁。
踉蹌身影正是前些日子被老道人拉住算命的那人,簽文歷歷在目,警言也在心頭,只是他到底沒想到會這么快應(yīng)驗,一時間不禁嘔從心中來,又是一口鮮血噴涌而出,這口血也帶走了他最后的精氣神兒,被追殺一日,早已是強弩之末,此前全憑一口氣兒吊著,如今氣兒卸了,也離死不遠了。
“落幽河,碧落黃泉自古有,龍門始現(xiàn),地藏菩薩都通了氣兒,佛門興取造化?!卑變艉蜕谐寺暟浲臃?,滿臉慈悲像,手間卻全是佛門術(shù)法,招招致命。
“放屁!禿驢,假慈悲,世人皆供奉佛道,老子就偏偏看不上佛家,一群道貌岸然,虛偽至極的光頭和尚,地藏菩薩?一個連鬼怪信仰都覬覦的禿驢,又有什么憐憫蒼生!”
“噗!”
說著說著,又是一口鮮血,這次倒是真的不行了,臉色如金紙,那人罵罵咧咧,也是知曉,自己活不了了,只怪自己當(dāng)初沒聽了那老道人的話,如今看來,那才是真正神仙一般的人物。
東南巷道乞丐窩,本就是一些好吃懶做的懶漢聚集地,雖有人聽到外面的動靜,也懶得出來看看,更別說這是殺人的活計,手中染血,可不是殺雞宰魚能比。
老道人坐在攤位前,拂塵輕擺,悲憫道:“老道給了你一樁緣法,生生死死,全在個人,哎,到底是沒救了過來……”
李守禮做好了魚,庭院中再次飄起濃郁香味兒,這次他還特意往里面稍加了一點香料,聞起來更是芳香撲鼻。王玉鳳端著瓷碗,滿臉的陶醉,這落幽河中的魚兒當(dāng)真美味,只可惜她那乞丐老爹不讓她吃,總是神神叨叨,說什么“那都是龍王種,凡人不可食”。這就讓王玉鳳不忿,李守禮也是凡人,也沒見他吃出問題,更有龍王種一說,少女覺得,凡天下水中生靈,皆要往自己頭上按個龍王種的稱呼,到底是不是還有待考究。
“砰!”
二人正喝著湯,李守禮因為早上已經(jīng)吃過,肚中有貨,吃的也心不在焉,只想快點打發(fā)走王玉鳳,可一聲脆響又在門前響起。少年蹙眉,還真是太平一去不復(fù)返,才幾日,就讓他見證了諸多奇奇怪怪。
李守禮起身開門,頓時血腥氣撲面而來,一道身影直接跌倒在他身上,血水滲透,將少年粗布麻衣也浸染上殷紅,李守禮抬手撐起撲在身上的人,眼睛一掃,這才發(fā)現(xiàn)根本不認(rèn)識這人,又是一個生人。
正在喝湯的王玉鳳也聞著味兒摸了過來,一看滿地的血水,立時嚇得尖叫起來,那還真是河?xùn)|獅吼,李守禮想伸手捂著耳朵,可雙手都被絆著,一時間騰不開,只能無奈的聽少女大叫。
“死了嗎?”
李守禮到底是男子漢,雖是自詡,可也算是頂天立地,雖然這天地只是小鎮(zhèn)天地。少年伸手放在那人鼻下探息,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沒了氣兒。
“殺人了?!?
李守禮凝重道,原來這就是先生不讓自己出門的原因嗎?
他們真的敢殺人!
少年心中有些發(fā)冷,那撲鼻的血腥氣令人作嘔,李守禮只覺得腦子很空,眼前一切都在遠離,越來越遠,越來越遠,就連王玉鳳的尖叫聲都不可聞。
遠處,持刀人與那和尚目睹這一幕,一人撇嘴,一人誦號。
良久,他們在笑……
殺人放火金腰帶,與佛門,同樣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