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獄中，李守禮又做了一個夢，夢中不見了十殿閻王，倒是顯化了眾生百態，紅塵萬丈，少年看見了天下人間，有嬰兒呱呱墜地，被接生婆翻個身拍打屁股，直到兩半白嫩上落下淤青，有少年少女羞澀牽手，漫步在夭夭桃林中，男子似是說了什么，讓女子紅了臉頰。有生老，有病死，李守禮見證了蒼生萬民，到最后，竟有無數人跪伏下來，高呼，“萬歲！”

李守禮猛的驚醒，方才兩個夢境，一有十殿閻羅，落幽河中萬鬼齊喑，口中言語分明是命！少年摸了摸脖子，臉上展露出心虛后怕之色，道：“莫非這是閻羅王要我的命？以此夢來警示？可那第二個夢又是何意？”李守禮揉著眉心，細細思索，第二個夢中天下萬民皆在，包羅萬象，似佛門所言的眾生百態，又似道門所言的萬丈紅塵，可李守禮隱約覺得，那夢，比這兩者都要大！

……

老道人草草收了攤，連那書著知生知死，知因知道的兩方招牌都沒來的及收就火急火燎的跑了，那模樣，就似后面有惡狗在追一般，口中還高呼：“天生地養，到底是有命還是無命。”衙門中那位大人負手看著蒼天，平心靜氣，倒也自有一番威勢，不似他自言自語那般是個芝麻綠豆大的官兒，“來人！給老子把那小子扔出大獄，不過了，不活了，這潑天因果，怎么著也要讓老子發泄發泄，否則心中念頭不通達！”

教書先生平和的很，立身之下，就像是一朵天山雪蓮，讀書人的心與氣兒全然在他身上展露，有儒，有雅，有中正，亦有鋒芒。私塾里孩童哇哇讀書，仔細一聽，赫然是，“修身而性，立命而安。”先生笑了，剎那間萬般顏色盡凋零，“立命而安，十幾年的打磨，終于是到頭了。”

笑書生，笑天子，書生即是天子，天之驕子的天子。

李守禮被扔出了大獄，兩名衙役一人攙著一條膀子，直接給扔在大街上。臨走還念念有詞：“這小子像是大人的私生子，第一次見進了大獄還能完好走出來的，以前那些個兒痞子流氓，誰不是留下點東西。”李守禮憤憤，爬了起來，差點就嗆了上去，怎么沒留下點兒什么？那頓鞭子難不成抽在了鬼身上？不過少年到底是忍住，一來是他怕又被捉回了大獄，鎮上誰人不知，就連東南巷道的乞丐都知曉，衙役不好對付，正所謂小鬼難纏，就是這個道理。二來是他也正奇怪，那頓鞭子鉆心之痛，如今再看，倒像是一場夢魘，渾身上下沒有一丁點兒的傷痕。

李守禮拍了拍衣服，直到現在他還不知道死人的案子到底了沒了結。不過都不重要了，死人死在家門口，自己平白挨了一頓鞭子，也算是給了個交代。少年心善，心念之間就是那人有沒有入土為安，先生曾說過，土保生息，是為萬物之母，從那以后，李守禮就固執認為死了該是要入了土才好，就像他每次吃了落幽河的魚兒，那剩下的魚骨就被埋在了院子里。

少年轉身，一步一步，正所謂“大道朝天，各走一邊”，李守禮不知，軌跡……已經變了。

蜀國問道劍門，是一處山明水秀之地，說是劍門，其實可稱為一座劍山，巍峨雄壯，仿佛一柄通天巨劍直指蒼穹，問道二字就可看出，追尋大道，問之成仙！

“蒙蔽天機，好手段，一樁造化，竟引來至少三位圣人同時出手，只為了混淆天數，可你們也小看了紫薇，若是他敢行走天下，不說是如那黑夜中的明亮燭火也差不多，那是天生的命數。”

東勝佛國亦是如此，佛陀坐化，哀音遍野，無數和尚講經頌道，往生經文回蕩，一同送那位佛陀轉生，“阿彌陀佛，紫薇帝命，大威天龍，佛門當興。”

李守禮回到自家小院，幾日不見倒是覺得這方寸之間也自有一番風華，車是車，馬是馬，不像大獄中，只有遍地稻草和腐朽氣味兒，再不就是牢頭開心了，把人撈出來吊起來打一頓。少年深吸一口氣，臉上露出釋然笑容：“回來了，今后的日子還是要過，人生也就短短百載罷了，彈指一揮間就過去了。”

說是傻也好，說是順其自然也罷，李守禮就是如此，挨了一頓鞭子，也不見他追究，最多就是當時憤怒，過后又是如此，在少年心中，若是事事計較，那這十幾年來他早就嘔死了。

順心，順勢，順其自然。

正當少年嘴角含笑，打算將這晦氣驅出心靈時，墻角的那口破洞又傳出了聲音。

王玉鳳一頭鉆了過來。

少女拍了拍衣襟，抬頭正看見李守禮望著她，王玉鳳呀的驚呼一聲，緊接著就是蹦跳笑道：“你回來了？！”

李守禮又笑了，他是實在想不懂，為何眼前少女寧愿鉆破洞也不走正門，難不成真為了她那爭命一說？

少年搖搖頭，想不明白，不過他還是笑道：“回來了，怎么？你不知道我要回來？”

王玉鳳聞言，倒是難得扭捏了一下，讓李守禮看的稀奇，不過也沒有多說什么，只是看著少女，等她說話，“我每日都要來看看，本來在你被抓進衙門的那天我就想為你作證，但是沒人聽……”王玉鳳越說聲音越小，李守禮聞言，心中感動，他也知曉少女需要多大的勇氣，東南巷道入不了那些顯貴的眼，順帶著連話都不愿意多說多聽，似是能污了耳朵一般。

“沒事兒，你看，我這不是好好的，一點事兒都沒有。”李守禮轉了個圈，笑著說道：“明日你再來，我請你吃落幽河的魚兒！”

王玉鳳趕忙點頭，自從嘗了一次后，再也忘不了滋味兒，正欲開口，還想讓李守禮多準備幾條時，隔壁王乞丐又喊了：“王玉鳳，你給老子滾回來，一個大女子了，也不害臊，成天就往那小子院子里鉆！”

“想吃落幽河的魚，老子明天給你抓個十條八條，讓你吃個夠，反正也沒了神韻，想吃多少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