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二小姐有點慌。

本來按照紀相思的計劃，這次去豐都，一來可以避開太后的怨氣，讓她遠離是非之地。等太后娘娘氣消了會兒，讓昱王哄著點，好好的處理他的家庭關系，等趙二小姐從豐都回來的時候也不會惹得太后老想動手收拾她；這二來，紀相思對豐都一行也很有信心，覺得可以讓這功勞安在趙二小姐身上，到時候等今上賜婚，太后就算是有怨氣那也沒有辦法，這婚事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就過去。

可是，她們忘記了，太后娘娘可是那種被動挨打的人！

趙二小姐一回來，這不是留書出走怕被自己父母收拾不，便留在了紀相思這里。而紀相思住在什么地方？夭夭閣啊！以前的夭夭閣，那是男人的銷金窟！現在的夭夭閣，便是京城的八卦集散地！

卿卿姑娘見了趙二小姐這不就聊上了。這時候趙二小姐才知道，她們前腳才走，后腳太后便讓人抬了彩禮進了丞相府，那仗勢，知道的是娶個王妃，不知道的還以為娶個皇后呢！

現在全京城都在傳，昱王殿下與丞相府的大小姐已經定親了，不日完婚。

趙二小姐那個忐忑啊！

她想找紀相思想想辦法，但是此時紀相思已經入宮了，要么只能等她回來再說。只是這等待，太讓人煎熬了。趙二小姐強壓著耐心，倚在窗邊上做繡活，可是畢竟這心里頭沒底，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硬是在自己手指頭上扎了六七個眼。

宮里頭的小內侍一早便來了，紀相思還有點沒太清醒，稀里糊涂的上了馬車，隨著馬車的搖搖晃晃，在路上還小憩了會兒。直到嚴峰站在外頭叫喚她，才醒過神來，這才知道起自己這會兒已經到了宮墻外頭。

晨曦落在肩上，比正午陽光要溫柔得多。暖暖的，讓人心里也軟軟的。

皇宮里此時也是靜悄悄的，紀相思不由的放輕了腳步，跟在小內侍后頭慢步走著。

王瑛一直站在殿外，遠遠的瞧著紀相思，趕緊迎了上去。

“姑娘來了。”

“王總管早啊！”

紀相思微笑著，雖然今兒個起得早了些，但是昨天那碗難得的油潑辣子面吃得真的是太滿意了，心情倍兒好。

“姑娘快上兩步，昨天嚴大人傳消息來的時候陛下還睡著的，陛下今日特意起了個大早，就等著姑娘來。”

陛下對紀相思的態度，王瑛是看在眼里。若是放在以前，這姑娘怎么著也得入宮隨侍，不說這姑娘這身份了，那是太后發的話，神女啊！就憑著陛下的寵愛，那至少也是個妃位，搞不好陛下一高興，還能封個皇貴妃。

只是如今，陛下身體是看著時好時壞，他也曾提過，要不就讓紀姑娘入宮侍奉，陛下卻生氣了。王瑛也不明白，明明喜歡得很，卻又不讓人近身，這不是折磨自個兒么。

哎！情愛什么的，他一個閹人也不懂，也只能看著干著急。

王瑛領著人快走到門口了，想起了什么，停了一下，轉身對著紀相思拱了拱手，輕聲的說：

“姑娘，昨兒個陛下半夜鬧肚子了，睡得淺。待會兒您進去以后，還請盡量長話短說。”

紀相思快速的點了點頭，心里卻有些遺憾。還想著他上回出宮，去她那里吃了蛋糕。這回她手頭上有了辣椒，等她的火鍋弄好了，再請他好好一回。只是可惜了，沒想到他現在身體這般差了。

“姑娘，請吧！”

王瑛聲音忽然一高，領著她往屋里走。

紀相思入屋后，看見李霖正站在書桌前，桌子上鋪著一張大白紙，他正在上面寫寫畫畫著些什么。紀姑娘也不是什么守禮的人，對著李霖很是敷衍的拱了拱手，道了聲“參見陛下”。然后快步走到他邊上，好奇他畫了什么。

才聽見她聲音，李霖抬頭，卻不想這姑娘已經近身站著，拉長了腦袋瞧著他的畫。

他手中的筆含著半滴墨，啪嗒一下掉在畫上。畫的應該是個女子，整張畫就是一張臉，幾筆勾勒出了神形。沒有五官，只有一個形態。那墨汁掉落的位置，恰好是那無臉姑娘的臉上，這點黑，就像一顆痣一樣。

“喲！陛下這口味清奇啊！”

紀相思挑了挑眉毛，抬眼逗他。

李霖有些無奈的放下了筆，睨了一眼還在幸災樂禍的紀姑娘。

“孤怎么覺著，你去趟豐都，膽子倒是大了不少。”

紀姑娘有些心虛的嘿嘿嘿了聲，不留痕跡的退了幾步，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王瑛是個眼尖的，瞧著陛下放下了筆，趕緊讓人打了溫水進來，給李霖洗手。紀相思站在邊上，細細的打量了他一番。一個月不見，看著是瘦了些。臉色也不太好，眼底還有些青，的確是副沒有睡好的樣子。

于是紀姑娘也不等他發話，自個兒主動交代了豐都一行，告訴他，余家派了人跟著她回來了，后面的事情她倒是不方便出手了，畢竟這其中涉及到了利益的分配，她讓李霖自己找人同余家商議，她可以在其中牽線。

李霖聽完后點點頭，后面的事也的確不需要她出面了。

“哎！這次我在豐都淘了點好東西，今天沒來得及帶出來。陛下，我看你臉色不太好，多多休息，趕緊好起來，我等著請你吃大餐！”

她說話的時候很真誠。

她就是這個樣子，總是這么精神，那雙眼睛也不知道是怎么長得，特別的亮，特別有神。

“……好。”

紀相思回去的第一件事，便是到處找人問，哪里可以定做鍋子。

她想好了，今上這身體吃個辣鍋，估計吃不了幾口便要在床上躺個十天半個月的。她就弄個鴛鴦鍋，一個白湯一個紅湯。要是他想嘗嘗紅湯，還可以弄點白湯洗洗，嘗點味道。

風風火火的紀姑娘在廚房問了廚子以后，直接殺到人家鐵匠鋪子去了。趙二小姐知道紀相思回來了在門口等了好一會兒，還不見人來才催翠柳去瞧瞧。結果才知道，這姑娘又出去了。趙二小姐著急啊，這姑娘哪里這么多事要忙！

紀相思走了以后，李霖讓王瑛傳李昕來見他。兩人在房里商量了許久，最后定了個大概，這才讓王瑛布膳。

用過餐以后，李霖端著茶水，看著旁邊有些出神的李昕，想到最近京城里的那些流言，開口問他。

“你可見過趙二小姐了？”

“還沒有。”

李昕臉色有些不好。

那日聽說趙二小姐離家出走了，他第一時間就想跟著出去找她。這姑娘也是個膽子大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她身邊那丫頭攛掇的，他想趙二小姐一個閨閣千金是絕做不出離家出走這樣的事的。

幾個女孩子流落在外頭，那怎么成啊。可是皇兄卻攔住了他，說她們是去了豐都。太后與趙家那點事這宮里頭哪里有不知道的，特別是這些日子昱王為了趙家姑娘跟太后鬧僵了，李霖是知道的。

他告訴昱王，這個時候趙二小姐離開時最好的選擇。他可以利用這段時間恢復跟太后的關系，到時候等趙二小姐回來，若是這事成了，便是大功一件，到時候賜婚又有何不可。

不得不說，李霖將紀相思那點小小心思瞧得很明白。

這話李昕聽進去了，他也知道，這段時間皇兄身體時好時壞的，他未必真的能丟下朝堂上這些事去追趙瑩芙。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也乖乖的早晚去太后那邊問安。太后見他不執拗了，覺得這兒子還是聽話的，兩人的關系也緩和了。

于是太后娘娘趁著趙瑩芙不在，便讓趙嬤嬤拿著禮單，從宮里抬著聘禮就去了丞相府。那浩浩蕩蕩的隊伍，只叫人開了眼。

昱王知道消息的時候，趙嬤嬤已經笑呵呵的回來了。他著急的問太后，為何這個時候去丞相府下聘，趙瑩芙不在，如何納征？

太后見他急得眼都紅了，便拉過他的手，拍著手背輕聲哄著他：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難道你想娶的不是趙家姑娘么？那趙二小姐就不是趙家人了？這聘禮遲早都是要進趙家的，這早一步晚一步都要走這一步。早下聘母后也安心。”

“可是趙二小姐她……”

“她怎么呢？”

李昕不言。

趙瑩芙離開這事越少人知道越好，畢竟這關系到女子的名聲。特別是他母后，若是知道一個女孩子家家離家出走，不更加嫌棄了不是。

太后抬眼看著自己兒子不說話，心里哼了一聲。

莫以為她不知道他們的打算。那姑娘現在根本就不在府上，這樣不安分的女子，如何能做得了昱王妃！還離家出走，真是不上得臺面的東西。

竟然母后沒有說死，這聘禮到底是給趙大小姐還是趙二小姐的，李昕又不好多問，要是真被說死了，到時候處理起來也麻煩。

只是他不知道，一時間京中都在傳，太后為昱王定下了趙大小姐，這說得有鼻子有眼的，他總不能一個個的去解釋吧！

知道趙瑩芙回京了，他讓人在丞相府門口等著，等了兩天都沒有等到人。他沒想到趙瑩芙回京了，卻沒有回丞相府。

“母后那邊定下了？”

李霖又問。

李昕又想到自己母后那邊，現在還不太待見趙瑩芙，他旁敲側擊的問過，卻被母后搪塞過去了，至今也沒說個準信。

他搖了搖頭，忍不住嘆了口氣。

“皇兄，你不選后宮是對的，這女人啊，真真是麻煩。”

母后想讓他娶的他不喜歡，他喜歡的母后又不喜歡。不過是喜歡一個人，想同她在一起，有這么難么？

“其實也是有方法的。”李霖老神在在的喝了口茶，“明天你便替孤去會會那余家人吧！”

李昕等著他說辦法呢！怎么就說一半呢！

李霖將茶放下便趕人走了，李昕一副委屈模樣，不情不愿的離開了。

宮里傳了消息，紀相思一回來嚴峰便告訴她，陛下派來昱王明天同余家那邊聯系。紀相思讓嚴峰給余伯旭送了帖子，約著明天到夭夭閣談生意。

趙二小姐好不容易逮著人，趕緊找她出主意。紀相思這水都沒喝上一口呢，便被趙二小姐給拉回她房間了。

好不容易聽明白了趙二小姐的擔憂，紀相思習慣性了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這事吧，也不是她說了算的啊！這太后她老人家擺明了是想趁著這姑娘不在，替昱王定下找大小姐。只是太后也有顧慮，到底是不希望因為一個女子鬧僵了母子關系，這才沒有明說，總所周知的事情罷了。

“這件事情你倒是不好出面，不如明天跟昱王見個面，讓昱王帶你回丞相府。你也可以打探看看，你父母是如何處理那些聘禮的。”

見她還放不下心，一臉的郁色。紀相思上前摟著她的手臂晃了晃。

“你要相信昱王殿下。他既然說過要娶你，自然會為了你們努力的。如果他真的沒有辦法，最后娶了你姐姐，你也不要傷心。”紀相思臉上出現了少有的正色，“畢竟他是個王爺，以后是嫁入皇家的。若是他護不住你，還不如不嫁。”

趙瑩芙聽了這話，心中更加難過了。

道理她怎么會不知？可是……

趙二小姐一夜無眠，第二日眼下的青黑色著實嚇了紀相思一跳，趕緊讓翠柳幫她上妝。

“你這姑娘這是做什么！頂著兩個黑眼圈是要嚇唬誰呢！”

聽說來商談的是昱王殿下，余伯旭倒是吃了一驚。

外頭傳言，大晏的這位年輕皇帝雖然身體不好，但是手段了得。這皇位本來應該是如今太后的親子，昱王殿下所得。卻在先皇臨終前被支開去了北境，這才讓今上坐上了高位。

紀相思從頭到尾都借的是今上的名頭，沒想到今天派來商量具體細節的，竟然會是昱王殿下。

看樣子，昱王殿下深得今上的信任。

謠言果然不可信啊！

余伯旭走進了紀相思先前準備的包間，大堂里，此時正唱著他沒有聽過的戲文。他想起，紀三娘這些戲文在豐都倒是賣了不少銀子。如今切身在此，這戲文倒是真心有趣得緊。

余伯旭跟余家管事坐在包間里聽著戲文，喝著小酒，好不愜意。而另一邊，趙瑩芙見著李昕，抬眼淚便落下了。

輕輕喚了一聲“殿下”，那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的模樣，直把李昕看化了。二話不說，上前一步便將人摟在懷里，信誓旦旦的道：

“放心，我定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