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貪涼的后果是腹痛如刀絞，痛得她面色蒼白汗如豆落。

這種熟悉的疼痛感，自從到了大晏以后，已經有幾個月沒有過了，她都快忘記這么一茬事了。紀相思死咬著牙，閉著眼睛捂著肚子躺在床上，將自己蜷成一團，恨不得能即刻昏死過去。她莫名其妙的來這里幾個月，從未有任何一刻像現在這樣渴望回去，至少還能找到一顆止痛藥，讓她緩解片刻。

被疼痛折磨著的紀姑娘自然沒有注意到自己身處何處，也沒有注意到背著藥箱的老兒搬過她的手給她把了脈。

玉瓊不在，離開時吩咐阿七一定要照看好紀相思。一早侍女來報，說姑娘情況不好，阿七這才命人請了大夫過府。阿七守在外頭，見侍女領著大夫出來了，連忙迎了上去。

“姑娘情況如何？”

“算不上什么大毛病，應該是受了寒涼，天癸水至，引發腹痛。待老夫開個方子，服用過后便會稍好些。另外老夫再開一個方子，用作調理。待這姑娘癸水完后，每日煎服，連服十日便可。”

“謝過大夫。”阿七拱手，“請大夫這邊請，我這就讓人隨您回醫館拿藥，附送診金。”

過了大半個時辰，紀相思疼得迷迷糊糊的被人喊了起來，見到一位從未見過的姑娘站在她床邊。

“姑娘！姑娘！起來喝藥了。”

“你是誰？”紀相思一手撐著床一手捂著肚子，視線從那姑娘的臉上轉移到了四周，這才打量起這間屋子。這屋子比她在夭夭閣后院的屋子要大許多，物品擺件無一不精致。她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上，自己的衣服已經被換了下來，她知道自己來了姨媽，趕緊起身轉頭向后看，被褥沒有被弄臟，動作間她感受到了雙腿間的異物，瞬間便紅了臉。

“奴婢玉竹，是公子派來伺候姑娘的。剛才大夫來瞧過了，給姑娘開了方子，藥已經煎好了，奴婢伺候姑娘服藥。”

“我的……衣服……是誰換的？”

見她那張通紅的臉，玉竹有些想笑，抿著嘴忍住了才道：

“姑娘放心，是奴婢換下的。姑娘還是趕緊喝了藥，也舒服些。”

紀相思接過藥，看著那一碗黑乎乎的藥汁，還有那有些不太好聞的味道，轉頭問她：

“可有什么甜的東西么？我有些吃不下。”

“姑娘稍等。”

沒過一會兒，玉竹便端著一小碟果脯進來了。她將果脯端至紀相思面前，紀相思看了一眼，那剔透瑩亮的色澤，忍不住吞了一下口水。再看向自己手里那碗黑漆漆的藥汁，她撇過頭深深的吸了一口氣，緊接著很是豪氣的將那碗藥汁一口干了。強忍著胃里的翻騰，她趕緊將碗遞給了玉竹，然后拿過那一碟子果脯捻了幾顆放到嘴里，入口的酸甜沖淡了口中的藥味，這才覺得舒服了些。

小肚子還是疼得厲害，躺久了頭昏得緊，紀相思抱著那碟子果脯依靠在床頭，一顆一顆的嘗著。這里的果脯純天然，沒有任何添加劑，就是外面這層蜜有些黏手，她吃完后習慣性的將沾著果蜜的手指放到口里允吸。玉瓊進來的時候，便瞧見她這副模樣，像一只貓咪，懶散的靠著，添著手指。

他喚了玉竹，讓她端了盆溫水進來。他拿了塊干凈的帕子放到水里打濕，然后絞了帕子走過去，給紀相思擦手。擦完以后再將他帶進來的一個湯婆子放到她手里，讓她放到肚子上捂著。

被一個湯婆子拯救了的紀姑娘，看著玉瓊這一系列的動作，感動的都要落淚了。她沒有想到玉瓊還有這么溫柔的一面，竟知道這些瑣事，都說這些貴公子啥都不會，玉瓊便不是的，這知識面，簡直算得上婦女之友啊！

紀相思自然是不知道，自從得知她是因為癸水疼痛，特意讓人問了那些知人事的老嬤嬤，為了這么一個湯婆子可是跑了不少地方，畢竟這夏日，誰家鋪子里還會賣湯婆子的。

“以后莫要再胡鬧了，自己的身體，自己緊著些。”

看著她因為疼痛蒼白的臉色，玉瓊有些心疼，聲音不覺的放柔了些。

“我也不知道啊！”

紀相思說這話的時候有氣無力的，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這身體是什么年紀，只是看著小，在大晏幾個月都不曾有過，便沒放在心上。誰知道玩了一會兒水便來初潮了。哎！她能說什么呢？點背唄！

“如今你也算是大姑娘了，以后莫要再亂來了，記著日子，照顧好自己。”

“看你也是翩翩美男子一個，怎么這么婆婆媽媽的……”

紀相思小聲嘀咕著，玉瓊不是沒聽見，卻也只能當做沒聽見。哎！他也未曾想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了女子的葵水期這么操心的。

“你身邊沒有人也是不行，以后玉竹便跟著你了，有個人管著你也好，免得你總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見她打算開口，玉瓊搶先一步，”你要是拒絕，我就找個嬤嬤跟著你。”

“好好好，都聽你的，行了吧！”

紀相思在玉瓊府上養了兩天，覺得沒有什么大礙了這才準她離開。直到離開紀相思才知道，這段時間她一直住在威武候府。她直嘆著可惜，第一次進侯府也沒有到處看看，就光顧著吃了。

不得不說，侯府吃的是真心不錯。

她一直覺得大晏的吃食口味都太淡了，太單一了。可是在侯府吃的這兩天，她卻不得不說，富貴人家到底是富貴人家，同樣的食材，不同的處理方式吃起來也別有滋味。沒有重口味，這鮮味，也吃得她很有胃口。

侯府都有這樣好的手藝，那不知道集天下大廚的御膳又會是什么味道。

第一次，紀姑娘開始在心里打起御膳在主意了。

而吃御膳已經吃到沒有胃口的皇帝陛下李霖已經見過昱王李昕，知道了從趙丞相那邊得到的反應后，他皺了皺眉頭，讓李昕先回去。送走昱王，王瑛轉身看見自家主子正看著盯著桌子在發呆。

朝堂上已有多年不曾有人提出增開商道，減輕商業賦稅等利商政策。自己如果貿然提出，先不說在朝堂有什么反應，太后絕對是第一個反對的。那些氏族，重視自己的利益，沒有見到好處誰都不會愿意成為第一人，這點，他是料到了。不過，如果沒有紀相思的這份商業計劃，他也不會在這個時候給商人提供什么便利。想要改變現在大晏，不是一朝一夕能做到的，只能徐徐圖之。他如今只是順著這個計劃，試探一下現在氏族的反應。趙氏的反應，也能看出其他氏族的反應。

傳話的人沒有帶回紀相思，卻把嚴峰帶了回來。嚴峰見到皇帝以后，跪下請罪：

“請皇上恕罪，紀姑娘說她如今不方便入宮，還請陛下恕罪。這是姑娘親手做的，剛出爐，請陛下嘗個新鮮。”

王瑛本想說著紀姑娘不識抬舉，皇命都敢不從。卻見自家陛下從書桌后面走了上來，看著嚴峰舉起的食盒，問他：

“這里面是什么？”

“回稟陛下，紀姑娘說，是蛋糕。”

王瑛瞧著皇帝陛下有興趣，便接過了嚴峰手中的食盒，將盒子拉開。里面白色的碟子上放著一塊橙色的蛋糕，還帶著余溫。

王瑛拿著銀針在蛋糕上試了試，見沒有問題。然后讓人取了小銀刀，先割了一小塊，打算自己先試菜，卻見陛下一個跨步從他手上直接拿走那一小塊，然后送到嘴里。

入口的是雞蛋的香氣，卻又沒有雞蛋的腥味。香甜柔軟，入口即化，味道很是不錯。

“這蛋糕倒是個好東西。”

李霖吃完這一口，拿著刀又劈了一塊下來，吃完不過癮，直到把那一整塊都吃掉了，瞬間感覺肚子漲漲的，接過王瑛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一臉滿足。

“她怎么有興致下起廚來了？”

“回稟殿下，姑娘說她打算過生日，說是……說是……”

紀相思其實也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哪一天，以前的生日是在孤兒院的時候院長給定下的，因為不是具體的生日，懂事以后也沒有太在意這日子。現在到了大晏，身體變小了，更加不知道是哪一天了。這不剛知道自己來大姨媽了，這些人不都說來大姨媽就是大姑娘了么！那擇日不如撞日，她挑了明天做生日，順便慶祝一下大姨媽的離開。

可是嚴峰好歹也是能選入宮中的侍衛統領，女子癸水這種事情，要他如何在今上面前開口，磕磕巴巴的，也沒說個明白。

王瑛卻是個聰明人，他俯身下去，嚴峰便小聲的告訴了他，王瑛聽聞也是一愣，著實覺得這話說出來簡直是污了陛下的耳朵。這紀姑娘還真是個口沒遮攔的，這話怎么能隨便說出來！還要慶祝！真是……真是……哎！

王瑛悄咪咪的告訴了陛下，李霖聽了卻也只是微微的愣了一下，隨即笑了起來，搖了搖頭，這鬼丫頭啊！他讓嚴峰站起來，吩咐王瑛去他私庫里找些送給姑娘家的禮物，讓嚴峰帶回去賞給她。

蛋糕這東西，雖然自己以前生日都沒有吃蛋糕的習慣，紀相思這會兒卻是想的緊。而且這蛋糕也容易做，以前有段時間歡歡迷烘焙迷得厲害，沒少荼毒她，所以這做蛋糕還是會一點的。

只是她沒有想到，在沒有打蛋器的大晏，想要徒手把蛋清打發實屬不易。自己不行，她便使喚上了嚴峰。嚴大侍衛哪里會做這些，起初沒掌握好力道和速度，將那一碗蛋清不知道掃到什么地方去了，濺得一身都是。直到打發出讓紀相思認同的蛋清，也不知廢了多少的雞蛋，進宮之前為了不在殿前失儀他還特意換了衣服。

沒有烤箱，紀姑娘便用蒸的方式。只是這蒸出來的味道沒有烤出來的香，卻也還是能勉強入口，一解她的相思之愁。

她還沒吃兩口，宮里便來人了宣她入宮。可是她這會兒做蛋糕的興致正濃，哪里舍得走。眼珠子一提溜，切了一塊蛋糕讓嚴峰帶入宮中，給皇帝陛下嘗嘗鮮。

紀姑娘想著，這可是大晏以前沒有點心，到時候可以讓夭夭閣的廚子學學，讓夭夭閣再多一些特產。嗯，還可以做些奶油，她眼睛一亮，是的，用蛋清做奶油蛋糕，再加點水果上去，妥妥的！

正要打雞蛋，卻想著，幫她打發蛋清的人已經去了宮中，這一時半會的也回不來。紀大甜點師這才作罷，拿著自己那點成品找渚媽媽和卿卿姑娘商量去了。

待紀相思回自己屋里，瞧見那一桌子的金銀珠寶，眼睛都那些金銀器的亮光給晃花了眼。

“哇！嚴峰你這是從哪里發財回來啊！”

“這是陛下賞給你的，陛下說，你做的那蛋糕，味道不錯。”

哎呀呀呀！這蛋糕送的值啊！紀姑娘喜滋滋的想，這多送幾回，自己可就能妥妥的升級成小富婆一個了。誰還嫌錢多啊！

第二日，紀姑娘生日本日，也沒有弄得多花哨，就是紀姑娘一早便帶著嚴峰進了廚房去搗鼓她的水果奶油蛋糕了。夭夭閣今日也閉館休息，旁的人紀相思沒管，而是招呼渚媽媽和卿卿姑娘，又讓人去了威武候府給玉瓊遞了消息，團了一個飯局算是慶生了。

用紀姑娘的話來說，就是本姑娘現在已經是大姑娘了，過了今天便是十四歲了，召集大家吃了飯，玩鬧玩鬧。

這口飯還未有吃上，渚媽媽才讓人布置了一桌飯菜，喚了卿卿才入席，那邊，王瑛便領著一個少年從后門進來了。

渚媽媽不認識李霖，但是卿卿見過啊！卿卿見是今上來了，趕緊從凳子上下來，連忙跪了下去，俯下了身子。

“卿卿見過陛下，陛下萬福金安。”

渚媽媽也驚了，趕緊跪了下去，這輩子別說皇帝了，就是皇宮都沒進去過，她伏在地上，身子都快抖成篩子了。

“起來吧，今兒個陛下微服出巡，爾等不可驚擾。”

王瑛發話了，卿卿道了聲是，便起身了。瞧著渚媽媽那可憐相，趕緊將人扶了起來，兩人告退，離開了后院。

紀相思興致勃勃的往屁股上擦了擦手，讓嚴峰端著她的新作品很是得意的從廚房出來。卻瞧著那個本應該坐鎮皇宮的少年出現在她的飯桌邊上。她有些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定睛看了看，確定自己沒有看錯。

“陛下來了！”

紀相思屁顛屁顛的跑上去，嚴峰也趕緊將手里的水果蛋糕放到桌子上，對著李霖跪下行禮。

此時的嚴峰也是一臉的奶油，剛在廚房里紀相思淘氣，沒少在他臉上擦奶油。

“嗯，孤來看看，你不必在意。”

“這不是來的巧么？新鮮出爐的奶油水果蛋糕！來來來！趕緊嘗嘗鮮！”

紀姑娘很是狗腿的從那圓形蛋糕上切了一個角，放到小碟子上遞到了李霖面前，還很是貼心的遞上了一個小勺子。

比起昨天送到宮里的蛋糕，今日的蛋糕上涂著一層厚厚的白色的膏脂，上面放著幾片水果，還有一些花生瓜子仁。只是那水果切的實在是有些寒磣，厚的厚，薄的薄，形狀不一，怪里怪氣的。

王瑛剛想上去試試毒，被李霖一個眼神壓下來了。

李霖拿著小勺子舀了一口，放到嘴里。甜甜的，入口滑膩膩的，一會兒便化開了，一嘴的香味。

“還不錯。”

李霖放下勺子，王瑛趕緊遞上帕子給他擦嘴。李霖接過帕子輕輕的擦了擦嘴角，抬眼對著紀相思說：

“今日來，還有一件事告訴你，你的那個計劃，怕是不成了。”

李霖將趙丞相的意思告訴了紀相思，以為她會著急，卻見她只是笑了笑，挑了挑眉毛說：

“陛下您先吃蛋糕吧！這事，我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