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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飛來飛去的回力鏢

“那是黃依依的媽媽,好像姓傅吧,她是你們醫院的護士。”雖然一臉狐疑,但艷艷還是把她知道的都告訴了陳木。

“她就是車……”,“美人”兩個字差點就說出口來,幸好剎住了車,陳木趕緊咽了一下口水。

“車?”

“就是我在找的那輛車的主人。”陳木說完,才意識到這是個病句,他要找的是人,不是車。但話已經說出來了,沒有越描越黑的必要。

“哦。那你這算是交差了?”艷艷一邊啪嗒啪嗒地掰著頭發上的發卡把別在上面的頭巾取下來,一面說。

“你有她的手機號碼嗎?”陳木的眼睛盯在艷艷取下來的頭巾上,粉紅的,沒有一點褶子,上面粘了一根長長的頭發,一半在空氣中飄著,搖搖欲墜的。

“有微信,我發給你吧。”艷艷說完轉身往幼兒園里面走,她像轉手絹花那樣轉起了頭巾,但是沒有轉起來,本就搖搖欲墜的那根頭發掉下去了。

“我在這里等你!”陳木慌忙沖著她的背影喊。

“你進來吧!里面沒有別人了。”艷艷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對陳木說。

“好。”

這還是陳木第一次踏進艷艷工作的幼兒園。在此之前,他都只是站在門口,或者在馬路對面的公交站等著。別的單位,如果沒有被邀請,就直接踏進去,這樣的行為陳木總覺得不太好。至于今天為什么答應了,也許是因為這是頭一次受到艷艷的邀請吧。

正對著園門的是一扇雙開的大門。門外即是櫻花樹,相當于陳木和艷艷的媒人的那棵。也同時是,陳木見到艷艷愉快地講電話時,她的手指撫摸的那一棵。陳木走過樹的身邊,不知道該用什么樣的眼神來看它,所以只是輕輕地、悄悄地瞥了它一眼。

大門以內是走廊,走廊兩邊各有房間,估計是各個班級的教室。幼兒園小朋友每天待的地方,能不能稱之為教室,陳木并不確定,但還是姑且稱之為教室好了。一路走過來,教室的門都是關著的。門上貼著彩紙制作的花呀蝴蝶呀一類的色彩鮮艷而活潑的東西,門框邊的墻上掛著牌子,“小一班”、“中一班”之類的。除去牌子以外的墻面,大抵都是磁性白板。用五顏六色的筆和五彩繽紛的紙,做了許多花花綠綠的東西。有精致的,大約是老師們的作品,也有稚嫩的,可能是孩子們的勞動成果。也有照片,小紅花榜之類的,但班級合影那樣的東西是不存在的,可能小朋友們還沒有到達能夠乖乖站好等待拍照的程度。能夠稱之為合影的東西,也是有的。感覺像是運動會剛過,由年輕的爸爸或者媽媽牽著的孩子,以并不十分整齊的隊形站立著,對著鏡頭筆畫“V”字。但仔細一看,隊位的小孩不是沒有舉起手來嗎?看樣子倒像是正在為什么事情不高興,高高地嘟著嘴呢。

艷艷拐進了一扇門,走進去之前,陳木瞥了一眼墻上的門牌,大一班。這大概就是艷艷所教的班級了——陳木還是第一次知道。房間里面沒有開燈,已經陰暗了,看樣子大約有二十平米。昏暗中隱約看到很多整齊擺放著的小桌子,桌子旁邊的地上擺著墊子。估計就是在幼兒園里承擔著課桌椅工作的東西。教室的前方有個不大的講臺,論尺寸確實不足以稱之為講臺,但考慮到屋子里所有的東西都是迷你的,也只好認可它講臺的身份。教室的后面是一排矮小的架子,現在看來是空的,也許是給孩子們放自己的水杯或書包之類的東西的。架子的頂上擺著幾盆花,有一盆正在開著花,花朵也許是紅色的。陳木看那花盆花朵似曾相識,才想起來花是他幫艷艷從家里搬過來的。教室一角有一個柵欄,里面凌亂的堆著些大號的玩具,充氣的長頸鹿,大大小小的球之類的。靠近窗戶的位置擺著一個架子,鏤空而沒有背板的架子,從陳木的位置看過去,只能看到奇形怪狀的剪影。

陳木好奇地走過去。

原來是花架子,稀稀疏疏地擺著些小盆栽。從窗戶透進來的光線并不強烈,但勉強能夠看清楚。陳木仔細地湊近了看那些小小的盤栽植物。那些小盆栽都種在小小的花盆里,有著圓潤的肉乎乎的葉片。也有稱不上葉片的,比起自然長成的植物,更像是穿在竹簽上的冰糖葫蘆。吸引了陳木的注意的,是一朵小花。花的形狀,像是常見的菊科植物,小時候上學路上常見的一年生飛蓬那樣。花像一把撐開的小傘,但舉著傘的葉子甚是奇妙。不知道那樣的東西該不該被稱為葉片,其實它們只是一群并不規則的小柱子。柱子應該是三棱的,因為柱子的截面是白色的胖嘟嘟的三角形。

陳木小心翼翼地避開花朵,把那個小盆栽托起來。“五十鈴玉”,他注意到花盆側壁貼著的標簽上的字,標簽紙已經發黃而微微卷邊了。迎著光看去,那叫作五十鈴玉的植物的葉子的白色截面是凸起來而透明的,像許多扇小小的窗戶。井底之蛙,陳木的腦袋里面突然蹦出來了這幾個詞,他幾乎嚇了一跳。要是有什么小小的生物,坐在小柱子靠近土面的地方,抬頭望著頭頂上的小窗戶的話,會是怎樣的一種心情呢?

“走吧!”不知道什么時候艷艷已經來到了陳木的身邊。陳木小心翼翼地把那個小小的盆栽放回架子上,輕輕的轉動花盆,把花朵調整成朝向窗外的角度。

“那是什么?”走回明亮的走廊里面,陳木才發現艷艷手里托著一個小花盆,一根高高瘦瘦的小苗站在里面,隨著艷艷步行的節奏輕輕地搖頭晃腦。

“這個?”艷艷停住腳步,把花盆舉到陳木面前,“這是番茄苗。黃依依送給我的,說是和她媽媽一起種出來的。”艷艷把花盆收回胸前,右手的指尖輕輕地撫摸著小小的葉子。然后像想起來什么似的,把手指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臉上露出了笑容。

他們繼續往前走,艷艷關燈鎖門的時候,陳木幫她拿著番茄苗。他學艷艷的樣子,撫摸它的葉子,然后把手指伸到鼻子下面聞。很濃很濃的番茄味,說不上好聞,但一下子就使陳木想起了小時候。小時候從菜地里剛摘下來的番茄都有這個味道,這味道已經好多好多年沒有聞到過了。

“那個叫黃依依的小女孩,是個什么樣的孩子啊?”回家的路上,陳木小心翼翼地托著番茄苗,盡量走得平穩一些,一邊走一邊問。

“該怎么說呢?她每天都幫老師照顧植物,給它們澆水。她好像很喜歡植物,經常一個人站在那架子的面前,摸摸這個,摸摸那個。植物不是擺在架子的上面兩層嗎?為的是讓它們能曬到更多的太陽嘛。所以架子對小孩子來說,有點太高了,只有站在小板凳上面才能夠到。作為老師,如果有小朋友站在凳子上,就得小心留意著,對吧?”艷艷說著,扭過頭來看了一眼陳木。

“嗯,是。”陳木用力地點頭,鼓勵艷艷繼續說下去。

“哦,對了。那個花架子還是黃依依的媽媽拿來的呢!”

“不是每個教室的標配嗎?”

“不是,只有兩個教室有,另外一個在張老師班上。就是上次喊咱們去吃飯的那個張老師,你記得么?”

“嗯,當然記得。”

“張老師帶中一班,去年黃依依在她班上。”

“哦,是這樣。”

“啊,有一件奇怪的事情。”艷艷突然提高了音量,握成拳頭的右手在左手手掌上敲出啪的一聲。

“什么?”陳木扭過頭看她,不知不覺中眉毛抬高了。

“有一個星期五的晚上,我值班。黃依依的媽媽,在微信群里說她自己有事情過不來了,說是讓黃依依的外公外婆來接她。”艷艷停頓了一下,抬頭看看已經暗下去了的天空,繼續說,“其實這是很常見的情況,就算不是小朋友的爸爸媽媽,只要拿著印了照片和名字的接送牌,都可以把小朋友接走的,其實不用另外打電話過來。”艷艷又停頓了一下,扯了一下陳木短袖襯衫腰部的位置,陳木停下腳步轉過身來,與艷艷面對面。

“我之所以記得這件事情呢,是因為,”艷艷又停頓了一下,向陳木靠近了一些,小小聲地說:“拿著接送牌來的,是一對老夫妻。男的年齡還要大點,女的雖然保養得很好,但也有五十歲的樣子。但是,”艷艷瞪大著眼睛看著陳木,“黃依依管他們叫爸爸媽媽!”

“啥?”陳木不自覺地皺起了眉頭,腦袋也微微往后靠了一點。“她媽媽在電話里不是說外公外婆嗎?”他的語氣遲疑不定,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啊!就是啊!”艷艷重重地點了兩下頭。“媽媽,能有好多個嗎?”她停頓了一下,再次抬頭望望天空,然后說,“哎,算了,估計是小朋友叫錯了,畢竟才六歲嘛。”

陳木也轉過頭去,抬頭望著艷艷所望的天空,嘴上說著:“是啊,小孩子嘛,難免犯錯誤咯。”

不知道為什么,晚上又忍不住想起了前女友。看了幼兒園花架上的那個開著花的小植物之后,只要一個人靜下來,就忍不住想到她。坐在深深的井里面,抬頭望向腦袋頂上的小小的天窗。一想到這樣的畫面,腦袋里就會出現她的樣子。不是最近的照片里那種發尾卷成大波浪的干練的樣子,是幾年前扎著雙馬尾一臉青澀但是任性的樣子。

至于為什么會產生這樣的聯想,完全不得而知。

前女友也是個喜歡車的人。至于這里為什么有一個也字,陳木也完全不明所以。

“世界上又不是只有小轎車和公共汽車。喊著“完了!完了!”的警車,呻吟著“哎喲!哎喲!”的救護車,還有咆哮著“火!火!火!”的消防車,也都是車啊!哦,還有一邊噗嗤噗嗤噴著水,一邊唱著童謠的灑水車,多可愛啊!”

“為什么灑水車總是要放著童謠呢?”陳木打斷了說起車來就喋喋不休的前女友。

“你傻呀?”她沖他翻了個白眼。“要是灑水車,噴了你一臉,或者噴了你一身。然后再,放一個重搖滾,大搖大擺地、動次打次地,走了。你不會氣炸嗎?”

“哦,原來是這么回事兒。”陳木受益匪淺地點頭。

“所以說啊,一邊歡快地唱著童謠,一邊屁顛顛地灑水,就是說,我還是個寶寶,做錯事是應該被原諒的。”

陳木重重地點了兩下頭。

“最好玩的車是黃色的。”

“黃色的?”陳木的腦袋里出現了《變形金剛》里面那個搞笑的大黃蜂。

“對啊!工程上用的有機械手臂的車,都是黃色的。”她停下來,把掉到臉頰上的頭發撈回耳朵后面掛住,然后繼續說:“比方說裝載機。它的手臂是這樣的。”她把兩手手心向上展開靠在一起,做出像是舀起沙子的動作,一邊說:“像這樣向前鏟去,把東西裝進去。然后把手臂高高舉起來,把東西頂到天上,然后開開心心地跑到它想放東西的地方,再把東西倒出來。”她一邊說著一邊把裝了什么神圣的東西的手高高舉過頭頂。陳木想,不管那里面裝的是水也好,還是沙子也好,她一定已經灑了一頭了。

“然后還有叉車。”她意猶未盡,把上臂收到了身體兩側,伸出的小臂與地面平行,手掌向上伸得筆直。“像這樣一溜小跑到要搬的東西那里,然后把手臂放低,伸到東西的下面。”她做了一個向下鏟的動作。“然后把手臂抬高,讓那東西離開地面。”她把手臂抬高,上臂朝身體的后側移去,手掌不知不覺竟抬到了胸前,樣子就像托著自己的豐滿的胸部。陳木想要把眼神栓在她的手上,卻忍不住去瞥她的胸。“然后再托著東西,一溜小跑,到想放東西的地方,把它放下來。”她扭轉身體,朝另一個方向“卸貨”,陳木只能看見她的后背,T恤上內衣帶子造成的凸起十分明顯。

說這些話的時候,他們正在學校里一條正在修繕的道路旁邊的石頭上坐著,隔著圍欄看里面的挖土機干活,看了一下午。原本是道路的地方,已經變成了深度超過一米的深坑。挖起來的土被土方車運走了,運到哪里去了呢?完全不得而知。挖土機就在深坑里面工作著,把一些土堆啊之類的弄平。它的機械手臂是最靈活的,估計也是工程車里面手臂控制最復雜的。手臂最大的一塊完整結構,是一個角度很大的V形,陳木一下子就想到了古代人打獵用的那個飛來飛去的回力鏢。V的一個角固定在車身上,所以整個V都可以在一定范圍內轉動。另外還有一根可伸可縮的鋼管,嗯,就像雨傘的傘柄那樣。鋼管和V一起,決定了挖掘手臂的方向,但不僅如此,手的部分,還可以在一定范圍內調整角度,可以說是非常靈活了。

挖土機干活還蠻有意思的,把這里的大石塊摳起來,放到那里。這里的土不平整了,用手指一樣的梳子梳一梳。土弄得差不多平整了,還要用手背壓一壓。一塊地方弄好了,就把自己往后挪一點兒,再繼續工作。

陳木看了大約半個小時,就覺得沒什么意思了。操作臺上的那個人,把自己不停地轉來轉去,不知道會不會頭暈。

但她看得津津有味,時不時還會露出笑容。往后的時間,她看車,他看她。

和她在一起的細節,他記得那么清楚,完全不像他自己以為的那樣,全都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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