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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滿目瘡痍

  • 開采光明
  • 李秀贊
  • 20277字
  • 2020-03-19 10:25:32

俗話說:心里有病,魂神不定。

國家總局會議剛一結束,媒體還沒進行相關報道,消息就已不脛而走。盡管冠東地區關閉礦井的建議名單還沒有最后敲定,但是被調查摸底過的33個小煤礦的井主,個個都慌了手腳。他們都十分清楚,按照國務院提出的關井壓產礦井的標準衡量,他們誰也脫不了干系,再說得嚴重一點兒,都在“槍斃”之列。可是他們又都不死心,都覺得以前也是年年喊關閉,可年年沒關閉,許多小井不都是關閉,關閉,關而不閉嗎?再一個讓他們感到無望中有希望的是,冠東今年關井計劃是30個,而調查摸底的是33個,這就是說還有3個礦井盡管在調查摸底之列,但是不在關井壓產之中。為此,這33個礦井,個個都打著不想在30個名單中死亡,又都想在3個礦井中生存的如意算盤。于是,就在辛局一行這次來冠東決心打好、打勝這場關井壓產攻堅戰的同時,另一場挖門子、找關系、托人情,想把自己礦井保下來的運動戰也在冠東大地上悄然展開……

此時坐在車里的辛局,早已料到了冠東關閉小煤礦的復雜性、艱巨性和重要性。一想起那些棘手的矛盾和焦點問題,他還是吸了口涼氣。因為他對冠東,尤其對這里小煤礦發展的歷史沿革太熟悉了。這一件件、一樁樁、一出出的事兒,讓他一閉上眼睛就歷歷在目……

冠東,得名于完達山脈的冠山,因地處冠山之東而謂之冠東。

說起來,關于冠山還有一個神話般的傳說……

據說,在遠古時期,冠東大地荒無人煙,豺狼遍地,樹茂林密,野草叢生,每到雨季大小河流泛濫成災,使這里成為一片汪洋。一批批拓荒者來了,又走了,因為要在這里定居、安家和生活,實在是難上加難。

一天,這里突然來了一位老者,這老人骨瘦如柴,衣衫襤褸,步履蹣跚,好像一陣大風就能把這老人刮倒。可是,還沒等風到,在這晴天麗日之下,那老者就“撲通”一聲摔倒在幾位正吃野餐的拓荒者跟前。這一下,著實把這幾個拓荒者嚇了一大跳,大家心里疑惑不解:這老者是從哪兒來的呢?我們幾個歷盡了千辛萬苦,走過了千山萬水,遭遇了千難萬險,連滾帶爬地用了多年的時間才來到這里,這么個弱不禁風的老頭兒怎么能走到這呢,再說了,他來這兒做什么呢!拓荒?就這歲數和身板還能有這本事!要飯?這地方連個人家都沒有,上哪要去!投奔親人?這方圓千百里就我們這幾個人,而誰也不是這老頭兒的親人哪!再一看,說這老頭是要飯的吧?可是衣著打扮又不像,盡管衣衫破舊,但是哪有要飯的穿長袍大褂呢?而且戴的帽子也不對,要飯的基本都是頭頂個破氈帽,可這老頭兒戴的卻是個平頂的僧人帽。說這老頭不是要飯的吧?可右手卻拄著一根棍子,左手端著一個飯缽。再仔細一看,就更覺得奇怪了。先說全身上下衣帽的顏色搭配就很特別,帽子是黃色的,衣服是綠色的,而腰間系的一條帶子是藍色的。再說這根棍子吧,一般要飯的只是隨便找個普通的樹枝,砍一砍,修理修理就行了,可這老頭兒的棍子究竟是什么做成的,大伙兒誰也說不清楚。更讓人納悶的是,要飯的棍子一般都是直的,而這根棍子的頂上還有個奇形怪狀的大疙瘩,仔細端詳,好像是個龍頭。這飯缽就更讓人琢磨不透了,質地像是從未見過的一種白色石頭,里面盛的東西可真是絕了,黑黑的、硬硬的、亮亮的,肯定不是糧食,不是充饑的食物,也絕不是石頭子兒,可這又是啥呢?

大伙兒見這老頭昏了過去,一邊思忖著,一邊七手八腳把他抬進了窩棚里,一個伙計又把老頭兒灑在地上的那些黑色的東西,一粒粒地撿進了飯缽里。幾個拓荒者有的給老頭喂水,有的往他嘴里塞干糧,有的給老頭鋪上了厚厚的干草,讓他躺得舒服些。

過了一會兒,老者蘇醒了過來,一看前后左右,一伙兒人緊緊地圍著他,忙說:“感謝各位尊者救命之恩!”邊說邊勉強地坐起來,坐著給大伙鞠了一躬。

幾位拓荒者自然也是客氣了一番,然后其中一人問道:“請問老者,從何處來,到何處去,又來此地做甚?”

對于前面的問題,老者避而不答,而對最后一問,老者文謅謅地回答:“乞討也。”

“這里荒無人煙,何處乞討?”又有人問。

老者只是指了指窩棚外的天和地,隨手又把胳膊一揮,并不答話,這讓大家更加迷惑了。

這時,天漸漸黑了下來,只見烏云密布,狂風大作,電閃雷鳴,暴雨傾盆而下。

這幾位拓荒者從未見過這么暗的天,從未見過這么大的雨,從未聽過這么響的雷。而且這樣的暴雨整整下了一夜,響雷一個接一個地打了一夜。然而奇怪的是,過去這窩棚里是外邊下大雨,里邊下小雨,外邊雨停了,里邊還滴答。可這一夜,無論外邊雨怎么下,雷怎么打,風怎么刮,這窩棚里竟然是滴水不漏。再就是,狂風暴雨和電閃雷鳴使這幾位拓荒者根本無法入睡,而這位老者卻鼾聲如雷,與天空的雷聲是交相互動。

也不知過了多長時間,幾位拓荒者醒來一看,外邊已是雨過天晴,紅日高照,蔚藍天空。那老者已不知去向,待出門尋找不但無影無蹤,而且眼前的景象令所有的人都大吃一驚。大家覺得這天空變得更高、更大,也更藍了;這大地與昨天比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樣了,西邊突然冒出一座山,環山出現一條河,河岸兩旁出現一片從未見過的平坦開闊地,遠處隱隱約約出現一個湖,更讓人感到不解的是,竟出現了一條筆直的大路,通向一眼望不到頭的遠方。

正在大家驚奇之時,一位拓荒者跑出窩棚,手里拿著一塊上面寫滿密密麻麻小字的黃色絹布,可他們誰也不識字,面對此絹布,只能是無可奈何。

改天換地的自然條件,給了這幾位拓荒者辛勤耕作,安居樂業,繁衍生息的良機。一李氏祖姓的兄弟倆李代海、李代紅首先帶著家眷在這里定居下來,他們便是冠東人的先祖。

又過了若干年,終于有人不知是真是假地把這神符般的黃絹破譯出來,說這是玉皇大帝的圣旨,大意是:玉皇下凡,體察民間,神州東部,橫禍泛濫,呼風喚雨,改地換天,澤福于民,恩賜美滿……云云。

后來,又有傳說說,那老者是玉皇大帝的凡身,他指天又指地,意思是改天換地;他胳膊一揮,那是呼風喚雨;他說前來乞討,那意思就是在這廣闊的空間,向天地要飯吃、要生存、要安居。他把自己頭上的帽子化作了那座山,把腰中的玉帶化作了那條河,把自己的衣衫化作了河兩岸的廣闊平原,把那飯缽化作了那巨大的湖泊,把手中的拐杖化作了那條筆直的大道。而那缽中的黑粒粒,則化作了埋藏于地下的石炭。那山與河使這里洪水不再泛濫,那平原和湖泊使這里可以耕作,那筆直大道使這里交通便利,那石炭使這里的人們能夠生火、做飯和取暖。

這神話,自古以來在冠東大地廣為流傳,尤其對石炭的起源一說更是越傳越神。

直到20世紀即將到來的前幾年,這里來了一伙兒子穿長衫的既像先生,又像學者的人,他們的到來才使人們對石炭的成因有了新的了解。據說,這些人在這待了將近一年,幾乎踏遍冠東大地的山山水水和角角落落,當聽到一冠東老鄉談起石炭的傳說時,其中一位先生就之乎者也地開了腔:“此所傳言,非也!這石炭乃煤也,炭也,稱作煤炭也。它絕不是玉皇大帝所賜,乃是遠古的植物埋沒地中,斷絕空氣之流通,外加地熱及強壓力,徐徐炭化而生成……”后來,人們才知道,這些人是地質學家。

冠山原來叫皇冠山,不言而喻,那就是因玉皇大帝的皇冠而得名。由于人們認為這是座神山、寶山和福山,所以,當年的衙門、官府都建在冠山腳下并坐北朝南,南面是一座座民宅民舍,而東、西兩側則是商業、飲食等各種店鋪。據傳,由于人們買日常用品都要去東、西兩邊的商鋪,所以直到現在,冠東人一上街,無論是買吃的、喝的,還是買穿的、戴的,都籠統地說成去“買東西”。

后來,由于歷朝歷代的皇帝都很忌諱一些字詞,甚至是同音字不能隨便在民間使用,皇冠山的官府怕惹麻煩,便下令將皇冠山前面的“皇”字去掉了,從此叫起了冠山,而山下的河也自然叫起了冠河。

再后來,由于煤炭開采、建設的客觀需要,城市逐步由冠山東移,冠東這個名字也就順理成章地產生了。

十一

神話畢竟是神話,傳說也畢竟是傳說。其實,冠東地區屬侏羅紀第四地質年代陸相含煤盆地,“七山一水二分田”是這一地區地貌的大體比例。20世紀50年代后期,冠東又因煤而生、因煤而立、因煤而興地正式建市。冠東礦區煤炭資源富庶,儲量豐厚,煤種齊全,這也成了這一礦區具有光輝歷史、光榮傳統和光明前景的前提所在。

冠東礦區有著光輝歷史。自20世紀初就有煤炭開采活動,至今已有一百余年。盡管經歷了白俄資本家經商辦礦、日本侵略者的掠奪開采,但是冠東礦區在抗日戰爭、解放戰爭、抗美援朝和新民主主義革命及社會主義建設的各個歷史時期,都做出了巨大貢獻,已累計為國家生產原煤近7億噸。當年,人民解放軍第四野戰軍軍長林彪在遼沈戰役中,從冠東調集炸藥和雷管的親筆手令,至今還保存在當地的檔案館里。

冠東礦區有著光榮傳統。多年來,為黨和國家培養輸送了大批人才,有的成為黨和國家領導人,有的當上了部長、省長,有的成長為煤礦專家;多年來,支援了國家十幾個煤炭基地的開發和建設,實踐、總結、升華了許多成功的典型經驗,并涵蓋了安全、生產、經營、管理、技術等各個領域;特別是經過幾代人“獻了青春獻終身,獻了終身獻子孫”的努力、拼搏和奮斗,培育了冠東人特有的“拼搏、進取、奉獻、爭創一流”的企業精神和“特別能戰斗”的光榮傳統。

冠東礦區有著光明前景。礦區自1945年新中國成立以后,在黨的正確領導下,各級組織始終堅持一級干給一級看,各級班子始終堅持一屆接著一屆干,各級干部始終堅持一輩給一輩當表率,使冠東礦區從無到有、從小到大、從弱到強,不斷成長、發展和壯大。到20世紀70年代中期,已成為全國為數不多的年產千萬噸原煤的現代化大型煤炭企業。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之后,隨著改革開放政策的不斷落實和企業改革轉制力度的逐步加大,到20世紀90年代初,年產原煤已突破1500萬噸。企業管理體制和經營機制也完成了從沿用蘇聯的傳統計劃經營模式到現代市場經濟經營管理方式的初步轉變,由礦務局改制為礦業集團公司,法人治理結構日臻完善。黨的十六大召開之后,冠東礦業集團沿著有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進一步加快了發展速度,方向更明了,步子更大了,目標也更高了,決心按照國家制定的能源發展戰略,盡快建成國家重要的煤炭生產基地、煤化工基地和煤電聯營基地。

十二

但是,就是這樣一個赫赫有名的國有大型煤炭企業,從1991年開始后的七八年,卻跌入了前所未有的低谷。由于企業負債累累,流動資金奇缺,多種矛盾疊加,導致企業處境極其艱難,生產經營無法運行,職工生活難以維持。有一年,原煤產量由年產千萬噸驟降到500多萬噸,職工少則連續十幾個月多則兩三年不開工資,根本吃不上飯。子女有在市里上班的,在礦務局工作的爹娘就吃兒女的;有丈夫或妻子在市里上班的,丈夫就吃妻子的或妻子吃丈夫的;一家都在礦務局的,有時離退休人員間歇還發些工資,于是兒女就吃老爹的,孫子、孫女吃爺爺的,全家都吃離退休的……一度被業內權威人士斷言為“全國煤礦第一窮”。

面對這種局面,迫使業內業外的人士都不禁冥思苦想:冠東這是怎么了?一個好端端的企業為什么會這樣?為什么能這樣?癥結是什么?根子在哪里?

家富無人問,家貧亂熗湯,一時間眾說紛紜,各有陳言。有的說是礦老、人多、包袱太重;有的埋怨國家政策對煤礦不公平;有的認為企業領導太無能。更有人望空撲影,把問題歸罪于領導干部腐敗成風,說什么,某某領導只管往自己兜里摟,往上級那兒送,就是不管老百姓的死活。人心散了,隊伍亂了,從上到下各級班子和干部也急得團團轉了。更為嚴重的是,很快又刮起了一股背井離鄉的巨大風波。一些有經驗的管理干部,有才干的工程技術人員,有能力的生產業務骨干紛紛離開冠東而南下遠征,勸也勸不住,留也留不住,卡也卡不住。是呀!企業長期發不了工資,人總要吃要喝吧,孩子總得上學吧,家庭特別是老人總得養活吧!誰能攔得住這些人不讓他們外出務工謀生存呢?于是,短短的一年多,凡是有點能耐的都走了,走了將近700人。人才幾乎走空了!

當冠東礦務局許多領導班子成員對這種局面感到茫然、迷惑、不知所措時,只有一個人的頭腦十分清醒。他,就是冠東礦務局局長——鐘思進。

鐘局長認為,煤礦企業在由計劃經濟向市場經濟轉變的過程中,突然陷入困境,雖然有思想準備不充分的問題,比如搞計劃經濟輕車熟路,搞市場經濟則非常陌生;雖然有物質條件不具備的問題,比如,頭一天我們搞的還是計劃經濟,而睡了一宿覺,第二天就把我們捆起來扔到商海里去了;雖然有體制機制不適應的問題,比如我們進入了市場經濟,可體制、機制、經營、管理還是計劃經濟的老一套;等等。這些問題確實是企業步入困境的重要原因,但是這絕不是問題的關鍵。要看到,冠東的小井遍地開花、濫采濫挖是造成冠東礦務局陷入困境的首要因素。要不,為什么礦務局的年產量下降了50%,而全冠東的小井產量卻增長了50%呢?為什么礦務局偌大個國有企業發不出工資,而每個小井的工資都月月不欠呢?為什么礦務局的局長、礦長整天被壓得愁眉苦臉,而小礦主卻個個興高采烈、趾高氣揚呢?是小井,是這些無序開采的小井與礦務局爭資源、爭勞力、爭市場,才使礦務局到了今天如此難堪的地步。

十三

鐘局長一家三代是礦工:爺爺、父親和他本人。1937年日本侵華“七七”盧溝橋事變后,他爺爺便帶著全家離開老家山東嶗山開始闖關東,來到日偽統治下的冠東株式會社下屬的平陽炭礦當了“煤黑子”。他父親14歲那年也下井當了童工。后來,鐘局長的父親在平陽結了婚,成了家,接著又有了鐘家第三代。用鐘局的話說,是冠東和平陽生了他,養了他,也成長了他。

應該說,伴隨著共和國的誕生、成長和發展,冠東礦務局的階段性創業史,也是鐘思進一生中最重要一段的成長史。鐘思進從小到大的日子一直過得很苦、很累,也很艱難。他記憶最深的,就是母親成天嘮叨“糧不夠吃,錢不夠花,布票不夠用……”也難怪,家里底子本來就薄!一個闖關東來的窮農民有啥底子呀,再加上人口多,爺爺、奶奶、父親、母親,還有兄妹八個共十二口之家,只靠父親一個人下井養家糊口,日子真是過得緊緊巴巴。八個孩子中,鐘思進又是老大。因此,他從八九歲開始就一天也閑不著,春天上山跟著大人去種地,夏天曬著驕陽去鏟地,秋天頂風冒雨去收地,到了冬天就更累,更苦了,每天天不亮就得去礦上的矸石山和鍋爐房撿煤和煤核,凍得手腳跟貓撓的似的。他白天要上學,回家還要寫作業,累得他一天到晚總覺得要死要活!就這樣,還不算完,平時那些零碎的家務活兒是干也干不完,大人一會兒就“老大,老大”地叫,弟妹們一會兒就“大哥、大哥”地喊。就這樣,“老大”“大哥”的稱呼一直喊到現在,家人叫,外人也叫;親屬叫,朋友也叫;同事叫,領導也叫。因此,“鐘老大”的這一稱謂起初是在平陽礦,后來到全冠東也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鐘老大為人十分忠厚、實在,從不說一句虛話、謊話和假話。但每當聽到人們這樣評價他時,他自己就逗趣說:“那也不一定,我參加工作下井‘掛號’時就撒過一次彌天大謊……”

那是1961年,正值全國的三年困難期間。由于爺爺奶奶已年老體邁,父親母親又久病纏身,他這個剛滿18歲的“老大”不得不放棄高中的學業,去平陽礦下井當采掘工。鐘老大個子不高,身子骨兒又單薄,人長得還出奇的白,所以“掛號”時費了不少周折,歲數不夠改了戶口不說,最難過的就是檢查身體過磅這一關。按規定,新工人體重必須達到55公斤以上,即110斤,可鐘老大100斤都不到。怎么辦?鐘老大腦子來得快,臨到他過磅前,他先到醫院水房,嘴對著自來水籠頭咕咚咕咚把小肚兒喝了個滾瓜溜圓,接著又跑到醫院后院的工地上,撿了兩塊磚頭揣到褲兜里,然后把身上穿的那件他父親曾穿過的大上衣又往下拉了拉遮掩好。等護士剛一叫“鐘思進!”“到!”,他一個高兒躥進體檢室,又順勢往秤上一蹦,只見秤砣一下子就起來了,當時秤砣正定在120斤的準星上。還沒等秤平穩,他就一下子跳下了秤,大喊“大夫,120斤還高高的呢”。還沒等大夫說話,他就跑出了門去,就這樣連懵帶唬地混過了關。

可是,誰能料到,就是這一謊,若干年后卻成就了一名十分優秀的共產黨員,一位優秀的企業家,一個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優秀煤礦領導干部。

十四

鐘老大從小的艱苦經歷,使他養成了生活儉樸和清正廉潔的良好作風。無論他當礦長還是當局長,從不去飯館吃飯,他不去也不允許班子成員去。他嚴格地規定:“接待客人,怎么招待都不過分,尤其是對用戶,但必須在自己的招待所餐廳,誰犯了這條就是犯了紀律。”他不許自己的親屬和子女經商辦企業,他的小弟弟看開小井掙錢,也動了心思,并提出讓大哥給批塊資源,結果讓他一頓臭罵,弄得他小弟弟過春節都不想回家,后來他只得求助老伴幫忙。大嫂在兄妹中最有威信,因為父母去世后,是大哥特別是大嫂把兄妹七個拉扯大的。尤其是小弟弟,大嫂剛嫁給鐘老大時,他才一歲多,等大嫂生下大女兒之后,小弟弟是天天吃著大嫂的奶。在小弟弟眼里,大嫂就是自己的媽,俗話說,老嫂比母嘛!鐘老大最反對的是拉拉扯扯、請客送禮、大操大辦。他的女兒、兒子結婚時,他沒收過一分錢的禮,沒辦過一桌酒席,沒請過一次客,弄得兒女都有意見:“畢竟是終身大事,也太簡單了吧!”經過他一手提拔的各級干部成百上千,他從來沒收過一分錢,一提什么“買官賣官”他都聽不懂:“怎么?還有這等事兒?”

有一年春節前,一個基層干部跑到他辦公室,說有工作匯報,可一見面卻掏出個紅包來:“快過年了,來看看老領導。”他一看就火了,把這個干部一頓臭訓。辦公室主任王帆聽到里邊吵得如此厲害,趕緊進了房間。鐘老大命令說:“給我把門看住,匯報工作的可以,搞什么歪門邪道的,就說我不在!”王帆也真負起了責任,春節前,不管是基層的、機關的,還是局內的、局外的,也不管是生人,還是熟人,再有找鐘老大的,他總是先講這段“故事”,這些人一聽只得悻悻地走了。

鐘老大有個突出的個性,那就是潔癖。從當采煤工那天起,他的作業服就拿回家天天洗,兩套換著穿,盡管很舊,但補得非常整齊,洗得干干凈凈。每天下井的靴子,里外地刷,連鞋墊都刷得白白的,弄得許多人都不理解,還有人說他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后來這話傳進了井長耳朵里,井長在一次全井班前會上發了話:“什么是‘資產階級生活’方式你們懂嗎?資產階級有穿破工作服,破靴子的嗎?干凈點就是資產階級了?難道無產階級都是埋汰的?真是胡說八道!鐘老大不但人干凈,穿得干凈,而且活也干得干凈!你們說說,采煤工作面的活你們哪樣活有他干得好,有他干得利索,有他干得干凈。”

是啊!井長說的這些話,大伙都從心里服氣。鐘老大不僅腦子聰明,手腳勤快,而且虛心好學,干啥像啥。參加工作剛兩年,采煤工作面各工種、各崗位點的活兒都能拿得起,放得下,有時自己的活干完了,誰沒完活兒就伸手去幫忙,所以段里的老少爺們都挺喜歡他,再加上他在段里算是個文化人,平時愛看書,肯鉆研,又經常向工程技術人員和老師傅們去請教,因此很快成了段里的頂梁柱。特別是由過去的炮采工作面改為機械化采煤之后,段里一遇到現場難題解決不了,經常半夜上家里去找他。這樣的好工人,領導能不喜歡嗎?

接著井長又十分嚴肅地說話了:“現在,我宣布,經井口黨政領導班子研究,報礦批準,任命鐘老大……”哈哈哈,大伙都笑了。是啊,這不像座山雕委任八大金剛了嗎?“不,錯了,錯了,”井長連忙糾正,“任命鐘思進同志為261采煤段段長”。井長宣布完,會議室竟然靜得出奇,足足有十幾秒鐘,直到井長帶頭鼓掌,會場才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這會場靜得出奇,不足為怪,因為鐘老大畢竟參加工作才兩年,還是個不滿二十歲的小毛孩子,剛臨時當了兩個多月的副段長,又一下子當了段長,大伙聽到這個消息不免有些吃驚;會場掌聲熱烈,又理所應當,因為鐘老大工作中的突出表現和所作所為確實令人折服。采煤段長,雖然是煤礦最基層的一名上擠下壓的豆餅干部,但是這意味著鐘老大已從一個普通的采煤工完成了向煤礦企業管理者的初步過渡。也正是有了這一步,才使得鐘老大以后的仕途,一路在副井長、井長、副礦長、礦長、副局長,直到局長的各個職位上飛黃騰達。

可是有一點,不管鐘老大職務怎么變,潔癖的個性始終沒有改。他的官雖然不斷地升,可他的家仍然很普通,但有一條,干凈勁很少有人家能比得上。他的衣服極少,當副局長時只有一套灰的中山裝,常常是自己晚上洗,白天穿,總是干干凈凈,利利索索。他老伴總說他是“窮干凈,等死了那一天,全身肯定得長蛆”。常說得大伙哈哈大笑。你說你的,我做我的。鐘老大說了:“是人就得有個性,沒個性那就不是人。”看來真如俗話說的那樣“江山易改,稟性難移”呀!

十五

鐘老大在位時,培養、提拔、重用了一大批各級煤礦管理干部,像辛家、王帆和林冬都先后成長于他的麾下。他有一個常人少有的優點,就是壞人之心從沒有;但是,他也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就是防人之心也皆無。因此個別人在提拔前是能說會道,溜須拍馬,低三下四,點頭哈腰;而提拔后,特別是到了關系切身利益的關鍵時刻,竟反目為仇,造謠惑眾,誣蔑誹謗,無事生非。

就拿武浩新和徐明淮來說吧,鐘老大在平陽礦當礦長時,這兩人一直是他的老部下,后來先后當了副礦長。鐘老大當了副局長之后,又先后建議把他倆提拔到其他兩個礦當礦長。鐘老大分工抓常務后,又積極舉薦武浩新當了幾個月的辦公室主任,緊接著當上了局黨委的副書記,徐明淮當了礦務局的工會主席。按理說,他倆對鐘老大的知遇之恩都應該感激不已。可是,誰能想到“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呢!自從提到了局領導這個位置,他倆就為所欲為起來,竟把什么政策呀,原則呀,甚至黨紀國法呀統統拋到了腦后。最不能讓人容忍的一件事,就是武浩新支持自己所謂的侄兒,徐明淮幫助自己所謂的小姨子暗地里開起小煤礦來。這件事,在全礦務局一時間傳得沸沸揚揚。后來,鐘老大聽說了,簡直氣了個半死。這個一生講政治、講黨性、講原則的“一本正”,哪能容得下這樣的事兒?

于是,在半年一次的局領導班子談心會上,作為局黨委副書記、副局長和主持行政全面工作的鐘老大,把這個問題非常嚴肅地提了出來:“這件事影響很壞,不管有還是沒有,一定要認真調查清楚。如果確實存在,咱們如實報告上級聽候處理;如果沒有此事,你們兩位也要深刻反思。為什么單單說你們出了這個問題,而沒說別人?要聞者足戒!”

他又十分嚴厲地說:“班子每個成員都要嚴格要求自身,要不,我們在群眾中還有什么威信?我們還有什么資格張嘴說話?我們指手畫腳誰還聽?”接著,又再次約法三章,特別把領導干部和黨員不許與小煤礦有任何瓜葛的問題說得重之又重。

武、徐二人在談心會上自然是一再否認存在此事,然后就是一通近乎發誓的表態,諸如什么“如有此事寧愿受到黨紀國法論處……”云云。班子其他成員也都圍繞堅決遠離小煤礦的問題,表明了各自的看法和態度。

很顯然,在武、徐二人看來,這次談心會的主題就一個:小煤礦問題;目標就兩個:一個是武,一個是徐;內容就三個:內部通報批評,逼著他倆表態,決定立案調查。什么談心會,這不是公開整人嗎?他倆把鐘老大的一片好心當成了“驢肝肺”。

于是,局領導班子內部的一場明爭暗斗也由此全面展開。爭斗的焦點十分明確——誰當局長?

十六

冠東礦務局的領導班子確實正處于一個新老交替的更迭期。可是,對于誰當局長這個問題,應該說從部到省、從局到礦、從上到下,早已毫無異議,人選只有一個:鐘老大——鐘思進。由于礦務局原局長年齡接近退休,身體一直不好,又多次提出退居二線,最后煤炭部領導也就同意了。為此,部長還專門來過冠東一次,他在聽取完局領導班子工作匯報,并宣布由鐘思進主持全局行政全面工作后,當著大家的面開玩笑說:“鐘老大,你在家里是老大,可在礦務局總是個‘千年老二’,這回該是個名副其實的鐘老大了吧!”這話要是別人說出來,可能是個玩笑,可從部領導的嘴里說出來,這不就是一錘定音了嗎?不就是跟局領導班子表明部里的態度了嗎?說得更直接一點,不也就是告訴班子其他成員,這個位置已經有人了,誰也別再想入非非了嗎?

其實,部長不說,大家心里也都十分清楚,論能力、論水平、論威信,目前誰能比得上鐘老大?局長非他莫屬!尤其是鐘老大已經當了十五年的副局長,而且這期間又兩次錯過了當局長的機會。一次是正值鐘老大在北京煤炭干部管理學院學習時,部里調整部分礦務局的領導班子,當時,部領導的意見是讓他中止學習,走馬上任。在征求鐘老大意見時,他不同意,說三年學制才剛剛過半,這也是一生中能念大學唯一的機會了。后來部領導權衡利弊,同意了鐘老大的意見;第二次是部里準備提他到省煤管局當局長,可又偏偏天不遂人意,鐘老大在一次下井時把腿摔傷了,先后兩次手術折騰了一年半。部領導征求他意見時,他又不同意,說哪有拖著瘸腿當局長的,他是怕國家的事業受損失。令鐘老大根本料想不到的是,就在部里已宣布由他主持冠東礦務局工作,并正由人事部門履行組織程序,就要任命他為局長的關鍵時刻,一把又一把的刀子從背后暗中向他捅來。

十七

一把刀子是瞎造謠。“鐘老大的局長夢泡湯了”“局長是部里外派的了”“已經定了,由某某副局長當局長了”,究竟是誰,說法不一,名字點了好幾個,甚至武、徐二人也在內。這不是胡說八道嗎?就組織提拔任用原則來說,他倆連最基本的條件都不夠,因為他倆提拔副局級的時間才一年剛出頭,根本不夠資格。

再一把刀子是搞恐嚇。這一段時間,鐘老大的手機、辦公室、家里,甚至是局辦公室主任幾乎天天接到漫罵鐘老大,詛咒鐘老大,并揚言要殺鐘老大和他全家的惡毒攻擊電話。一查電話號,不是IP卡電話,就是公用電話,再不就是神州行卡,根本查無結果。

最狠毒的一把刀子是告惡狀。告狀信寫到省里,郵到部里,甚至寄到中紀委。但是,不管告到哪里,按照干部管理權限,最后還得由主管部門調查處理。一天早晨剛上班,煤炭部部長正在辦公室商量工作,秘書就急忙拿著中紀委的批件走了進來,因為部長有話,不管工作多忙或干什么事情,一有中央和國務院的急件,必須立即送到。

部長看完信,問時任部監察局局長的安興說:“老安,你看這事兒怎么處理合適?”因為當時部長辦公室坐著好幾個人,特別是還有外部的兩名領導,加之,安興在中紀委批示前就接到信也呈部長看過了,于是,就把這兩天經過深思熟慮的意見向部長耳語起來……”

“好、好、好”,部長連連點頭稱許,然后說:“今天下午開不了黨組會,晚上連夜開,明天你就帶著人事司和有關人員去冠東!”

十八

冠東礦務局賓館的會場里座無虛席,近500名副處級以上干部早早就坐在這里。局黨委和礦務局聯合下發的通知與會場的橫標一致:“冠東礦務局干部大會”。起初,大家雖然不知道什么內容,但是都知道這次會議一定十分重要。因為全局召開這樣規模大、層次高、人數多的處級干部大會每年最多兩次,且都是正常例會,即半年總結和安排一次黨政工作。而今天召開的這次大會,在今年已是第三次了,時間又跟上次處級干部大會僅相距20多天,特別是會場布置與往次不同,以往,主席臺上只安排三個座位,一位是局長,一位是書記,再一位是主持會議者,而今天的主席臺座席安排了20多個,又沒寫座席標牌,充滿了神秘感。

上午8時整,各位領導走進了會場,在主席臺就座。坐在臺下前排的各礦、廠、處的主要負責人大多數認識安興這位身材魁梧、面容可親、神態穩健的老領導,因此帶頭起立鼓起掌來。

安興一行的到來和礦務局副局級以上領導全部在主席臺就座,使與會者更加意識到了這次會議一定非常重要。

“同志們,現在開會!”鐘老大主持會議。他的聲音非常洪亮,素有“鋼炮”之美譽!意思是說起話來就像一串串小鋼炮。

“部黨組昨天下午四點畢會后,安書記一行六人傍晚就乘機飛往省城,又乘了一夜火車今天早晨剛剛到達冠東。在此,讓我代表冠東礦務局黨委和礦務局向日夜兼程、披星戴月、不辭辛苦的部領導表示熱烈的歡迎和致以崇高的敬意!”鐘老大語氣誠懇,用詞準確,稱謂得體。因為安興同志是部黨組成員,有他在,稱為部領導一行那是恰如其分的。

“至于這次會議的內容嘛,我也不知道!”鐘老大不經意地拉了個長聲,弄得包括安興和主席臺其他領導在內的與會者全都笑了起來。

安興在極其熱烈的掌聲中開始講話。他用渾厚、穩重、鏗然的聲音說道:“大家都很忙,今天雖然是個大會,但是一定要開個短會。我主要講兩件事,第一,代表部黨組宣布一個決定,這就是任命鐘思進同志為冠東礦務局局長。”

安局語音剛落,會場立即發出暴風雨般的掌聲……

“這第二件,就是最近狀告鐘思進同志的信件很多,由于告的內容不太具體,有些無法進行調查,但有一條必須查清,就是狀告鐘思進指使老婆和親屬一共開辦了八個小井的問題。”安興的語音剛落,會場不禁哄堂大笑起來。大家心里都清楚,這不是胡扯嗎?說別人還有可能,說鐘老大辦小井而且還開了八個,真是連撒謊、造謠都離了譜!

“不要笑,”安興嚴肅地說,“對鐘思進該任命是任命,該調查是調查,這是兩碼子事。希望各位積極支持鐘局長的工作,同時,也要對部調查組的工作全力搞好配合。”按理說,對一個干部宣布任命的同時又宣布立案調查的,這在冠東干部任命史上還從未有過,更讓人納悶的是,安興講完,本來鐘局長應該簡單地進行表態發言,可是還沒等與會者反應過來,安局就自己宣布了:“現在散會!”

十九

安興是個既懂政治又懂業務,既懂經營又懂管理,既懂基層又懂機關的復合型人才。他“文革”前畢業于北京礦業學院,曾先后在企業、學院、機關搞過技術,抓過管理,當過黨政主要領導。豐富的工作經歷,使他成為一名高水平、高能力的高級領導干部。

他思想政治性極強,從來不把同黨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當成一句時髦的詞兒,也從不當作一句口號喊,而是始終貫穿于指導自己思想、行動和作為的全部過程中。凡是同他共事過或在他手下工作過的人,一提到安興,都會對這位無限忠誠于黨和國家事業的老領導肅然起敬。

安局非常識才、愛才和善于用才,對所有的部下都有一種十分深厚的感情。凡是看到有人調到他的麾下干工作,別人都會異口同聲地說:“唉!你可真有福,攤上這么個好領導……”他為黨,為國家培養了一大批德才兼備的領導干部。對于不是他部下的優秀人才,一被他發現,他也會積極、主動地去舉薦。實踐證明,多年來,無論是他親自考察培養的,還是他建議推舉的,個個都拿得起、放得下、叫得響。像鐘思進、辛家、林冬、王帆的提拔重用就都和安書記的精心培養密不可分,而這些人又都是非常稱職、讓人放心和讓組織信任的優秀人才。

他政治敏銳,思想解放,勇于創新,干什么工作總有一種大膽開拓進取的勁頭兒。特別是對任何一項工作都能一件事抓到底、干出頭、弄出樣。那種能吃苦的勁頭,常人無法與其相比。就拿他在煤礦當總工程師期間來說吧,為了解決薄煤層綜采機組在急傾斜工作面防側滑的一個技術難題,他竟在井下現場同工人們干了三天三夜,工人們換了九個班,他卻三天沒升一次井,餓了就啃口面包,困了就打個盹兒,渴了就喝口涼水,等升井時,腿腫得連膠靴都脫不下來了,洗澡時站著就睡著了。就這樣,經過他和工人們的半年努力,這項采煤新工藝終于獲得成功。多年來,他總結了許多在全國、全行業和全系統至今還在普遍學習和推廣的先進典型經驗。比如剛才提到的,在煤礦當總工程師期間總結的急傾斜煤層綜機采煤防側滑的經驗;在醫學院當黨委書記期間總結的黨組織爭創“三先一優”(先進黨委、先進黨支部、先進黨小組、優秀共產黨員)的經驗;在當礦務局黨委書記兼局長時總結的企業經營管理增收節支百路進財的經驗;等等,都體現了一個煤礦領導干部的時代精神風貌和高素質、高能力、高水平。

安興對自身嚴格要求簡直到了“極限”。往他那兒誰也別想送上什么錢呀,物呀,就是小來小去的東西也不行。但是他又特別重感情、重交情、重友情,處人有心、有意、有血、有肉。就拿林冬來說吧,去年去北京開會,又趕上快過中秋節了,林冬想這些年自己作為安書記的老部下,從來沒給老領導帶點什么禮物,這次就帶點省城特色食品吧。于是,帶了一個俄式大列巴,又帶了5斤里道斯紅腸。帶是帶了,可林冬心里卻犯嘀咕了,包括見了老領導怎么說,怎么送,怎么個理由,是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又一遍。當他一早下了火車,走進已是中紀委駐國家安全生產監督管理總局紀檢組組長,即安書記的家門。讓他意想不到的是,這一次,安書記不僅沒有任何反感的表情和言語,反而很客氣地說:“小林,你費這心干啥?”

二十

安興此時心里十分溫暖,他感到林冬這個小伙子太可愛了。他心里明鏡似的,林冬之所以這次給他帶來這兩樣食品,還不就是因為上次他去省城檢查期間吃早餐時,對俄式面包和香腸贊不絕口嗎?

“小林哪,我聽說你今天到京,昨天就告訴邵九峰今天一定找到你,未承想說曹操這曹操就到。今天是星期天,我一會兒去部里看個講話稿就回來。下午三點,我叫上邵九峰同志,你們來我家坐坐,你是基層來的,也幫助研究研究咱們下步反腐倡廉有幾項重點工作該怎么抓?”安書記約林冬喝酒像布置工作一樣認真。

“我能行嗎?”林冬一邊說,還一邊想,給安書記順道帶來這么點食品,就讓人家破費,真是不好意思。但一看安書記言語中帶著命令,又不得不邊點頭邊答應:“好,好,好,安書記,保證準時。”

領導召見總不能遲到吧?當下午二點五十多分鐘,林冬敲開安書記的家門時,發現安書記和邵九峰兩人已經坐在餐桌前等他了。兩位領導笑呵呵的,幾乎是異口同聲:“行,還行,組織紀律性挺強。”玩笑一開,氣氛頓時活躍了起來。林冬往餐桌上瞥了一眼:呵!菜雖然不多,但是葷素搭配、顏色誘人、香氣撲鼻,讓人胃口大開,兩瓶“飛天”商標的貴州茅臺已經打開了一瓶,并斟滿了三個酒杯,看來是萬事俱備,只差開喝了。

“來、來、來,”安書記等林冬剛一落座就舉起了酒杯,“今天是星期天,咱哥仨聚一聚,吃好吃不好別怪我,這是九峰的手藝。”

“今天咱們喝個公私兼顧酒,這私呢,是我跟九峰給小林來京開會接接風;這公呢,是想聽聽二位對反腐倡廉特別是下一步一些工作抓法的意見和建議。尤其是最近中紀委和監察部對整治小煤礦的官煤勾結問題十分重視,要求對這項工作抓緊進行。可是目前怎么去開展這項工作又沒有路數,主要原因是沒有一個明確的政策和規定。所以,小林哪……”

安書記端著酒杯拉了個長聲,然后說:“來,用北京的話說,咱走一個,九峰你陪著。”

三人一飲而盡。安局瞅著小林接著說:“你長期在基層,對這方面工作比較熟悉,我看趁著開會這幾天,你針對整治官煤勾結這個問題,從表現上、界定上、政策上、要求上拿出個初步意見來,貪貪黑,起起早,受受累。”

他又對邵九峰說:“小林拿出草稿后,你們倆再按上級要求認真反復地推敲推敲,一定細一點,等提交部黨組討論后,我去中紀委和監察部匯報。”

這三人不但在各自的崗位上干工作是把好手,上級像上級,下屬像下屬,就是喝酒也是棋逢對手,將遇良才。在推心置腹的交杯換盞之中,不知不覺地就把兩瓶茅臺喝見了底。按理說,53°烈性酒,一人喝近七兩了,應該差不多了。可是,幾杯酒下肚,邵九峰的情緒上來了,一勁地問:“首長,家里有啤酒嗎?沒有我下樓弄!”這位平時在單位見了安書記總是畢恭畢敬的老實人,也無所顧忌地開上玩笑了。

對邵九峰,林冬是再了解不過了。這位種過地、當過兵、下過井的山東漢子,雖然個頭不高,身體也不健壯,但是眉清目秀,面善可親,是一個老實、憨厚,值得信任的人。

他是安書記親自點將調到紀檢組的,起初任紀檢監察室副主任,一年前提拔為正廳級。安書記之所以把他調來,不僅僅是因為他文字功底厚,材料寫得好,綜合能力強,更重要的是他在基層煤礦企業當紀委書記期間,曾連續三年被評為全國煤礦紀檢監察系統標兵。他對紀檢監察工作的開拓性思路、創新性工作和前瞻性構想,讓人耳目一新,大開眼界。

林冬先后多次被借調到紀檢組,在九峰的帶領下做過一些像籌備會議,調查研究,草擬政策和查辦案件等工作,每來一次林冬都覺得受益匪淺。今天是老同志見面,喝酒又這么投機,林冬頓時也來了興致,不再顧忌自己是安書記和邵九峰的部下了,也一直在說:“對、對、對,再來點啤的!”

二十一

其實安書記也沒盡興,聽他倆這么一說,也頓時酒興大發,說:“還用下樓?打個電話馬上送到。”安書記打了個電話,樓下超市送酒的人就來了,開門一看,嗬!兩箱共24瓶燕京純生。

這時,安書記更加興奮了:“今天咱哥仨是對脾氣,對心思,對撇子,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啊,咱們不把這些啤酒喝掉,誰也別想出這個屋!”安書記下了死令。安書記的老伴剛退休,去上海兒子家伺候兒媳生孩子了。安書記自己在家,是一個人吃飽了全家不餓。他想今天的機會十分難得,干脆哥仨好好喝一通。

聽安書記這么一說,九峰更加來勁了。一會兒敬首長,一會兒敬林冬,一會兒又慷慨陳詞了:“我說安書記、林冬啊!咱紀檢干部是得首先嚴格要求自己,可咱紀檢干部也是人哪!也有七情六欲呀!也有親朋好友哇!今天喝得多痛快,多開心哪!咱今天喝的是安書記的酒,沒毛病,下回有機會,咱仨喝酒我做東!”

他們仨是三下五除二,嘁里喀喳,又把24瓶啤酒一掃而光。“還來不來?”九峰又開始叫板了。

安書記給林冬遞了一個眼色,意思是九峰不能再喝了,喝多了對身體沒好處。按理說,他們仨論酒量,應該是不相上下,白酒每人一斤都不成問題,但是如果再摻點啤酒,那么就該屬安興有量,林冬次之,而九峰是不論喝多少白酒,摻上啤酒就不行了。

盡管他們三人都挺能喝,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們的酒量,因為他們在公共場合很少喝酒,甚至滴酒不沾。除了因工作需要而不得不喝的酒,他們喝酒的對象,往往都是十分投緣的同事、同志、同學,而且范圍極小,機會極少,私密性極強。像今天這樣的場合,一年也沒有幾次。

林冬對安書記的意思心領神會,于是站起來說:“九峰大哥呀!我看咱今天就到此為止吧,咱倆還有安書記布置的任務呢,一會兒咱倆回去休息一下,晚間約個時間討論討論,盡快把這個政策規定的草稿拿出來。”

九峰畢竟是九峰,酒喝得再多,頭腦也十分清醒,聽林冬這么一說,馬上回應:“對、對、對,工作要緊,工作要緊。”

安書記勸他們喝點茶再走,可是九峰和林冬執意不肯。回去的路上,他倆都為今天的歡聚而感到非常高興。只是林冬有些不安,給安書記送點兒食品就讓老領導這么破費,真不應該。可又一想,今天可不單單是喝酒,更重要的是接受了一項反腐倡廉工作的艱巨任務,看來,整治官煤勾結的序幕從今天就正式拉開了,一場新的正義必定壓倒邪惡的較量,也將全面展開。想到這些,林冬心里踏實了許多。

二十二

安興的領導方法和藝術是有口皆碑。他有謀略,有招法,有智慧,再棘手的事到了他那兒可以說是易如反掌。就拿這次對鐘老大既任命又立案一事來說吧,就是安興定的奪。他在部長辦公室耳語時說的就是這個意見,而且在下午的黨組會上得到了成員們的一致贊同。安興認為:家不可一日無主,國不可一日無君,同樣,企業不可一日無頭。像冠東這樣一個年產量千萬噸的大礦務局,如果成天圍繞一個誰當局長的問題亂嗆嗆,不怕生產不穩,就怕人心不定。效益受點損失是小事,萬一要是在安全上捅出點婁子來了,那可是了不得的大事。

安興一直認為,冠東礦務局局長這個位置非鐘老大莫屬,其他的都是造謠,忽悠,搬弄是非,只要一張任命狀,肯定穩住全局心。至于在任命鐘老大當局長的同時,又宣布對其一個問題進行立案調查,那是安興用的既然真要打鬼,就要借助鐘魁的計謀。安興心里十分清楚,鐘老大不可能辦小井,不僅不能辦八個,就是一個也不可能。因為安興對鐘老大太了解了。安興在部人事司當司長,鐘老大在平陽礦當礦長時,安興就對鐘老大這個礦務局的后備干部多次親自考核過。他不但了解鐘老大的現在,而且了解鐘老大的從前;不但了解鐘老大的個人,而且了解鐘老大的家庭;不但了解鐘老大的表現,而且了解鐘老大的品行、為人和處世。誣告好人,就是壞人。安興就是想通過立案調查狀告鐘老大的幾件事,把冠東一些黨員領導干部與小煤礦勾勾搭搭的蓋子徹底揭開。

二十三

提起冠東地區的小煤礦誰都頭痛。用“亂、多、差”表述可以一言以蔽之。

先說“亂”。這要追溯到20世紀70年代。當時,國家從能源短缺的實際出發,明確提出了“有水快流”的煤炭開發產業政策。這本來是為保證國民經濟穩定持續發展提供足夠能源的一項戰略決策。可是,到了下面卻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了。就拿冠東來說吧,“有水快流”到了這里就變成“有水亂流”了,一時間,黨、政、軍、工、青、婦、商、貿、企、財、稅、銀、公、檢、法,再加上什么學校、醫院甚至居民委,是各行各業開小井,千軍萬馬干煤礦。至于成分就更復雜了,有黨員也有群眾,有干部也有工人,有領導也有百姓,特別是過去一些打仗斗毆,偷雞摸狗,吃喝嫖賭的地痞賴子,憑借欺行霸市的看家本事,也乘機開起了小煤礦。“好人窮,賴人富,不三不四萬元戶”成了當時風靡的順口溜。是啊!開小井,資源是國家的,設備器材不是從礦務局偷來的就是“借”來的,而掙的錢是往自己腰包里揣的。不開白不開,白開誰不開?結果把冠東弄得是小礦滿山遍野,井架到處林立,植被千瘡百孔,一個好端端的礦區被折騰得面目全非。

再說“多”。至于當時小井多到什么程度,至今冠東無論是哪級領導、哪個部門,甚至是哪個管煤礦的權威人士都說不清楚。有的說四千多,有的說五千多,有的說根本就沒有數,說多少就是多少。這話說得其實一點都不玄。因為當時開小井是有手續也開,沒手續也開;有批件也開,沒批件也開;有領導點頭也開,沒領導點頭也開。再加上冠東這一地區煤層賦存條件的特點是埋藏淺、露頭多、范圍廣,有的在田間、地頭、房前屋后,甚至在灶坑里、菜窖里和院子里都能挖出煤來,照此計算,究竟冠東有多少小井誰能數得清?對于當時這種無序開采的狀況,冠東市委、市政府和礦務局確實在管理上也動過不少腦筋,而且采取了許多嚴厲打擊的措施,比如行政處罰、沒收設備、炸平礦井等。但是,由于缺乏明確的政策規定,冠東地區的小井就像韭菜地一樣,是割了一茬又長出一茬。再加上盤根錯節的人際關系,使治理小井的人怨聲載道,甚至說:“我是上輩子作孽,這輩子才管礦業。”這種說法一點兒也不過分,因為凡是能開小井的不是有門子,就是有路子,再就是有票子。要不信你屈指算一算,哪有一個小井是一個啥也沒有的普通工人和普通群眾干的,還不是“扯著耳朵腮動彈”,光說關井,你關誰去?你要關得緊了,弄不好把你自己先關了進去!

要說“差”。那問題就更嚴重了,記得當時有個業內權威人士給總結歸納了三條:一是礦井基礎差。可以說當年和在相當一個階段中,冠東的小井有95%以上達不到安全生產的基本條件,根本談不上什么安全基礎、安全前提和安全標準。大多數小井都是一個小立井的開拓方式,即“小立井,獨眼龍,下井死活沒保證”。通風系統不完善、不合理和不可靠,再加上冠東礦區特有的瓦斯大、煤塵大、災害大,導致發生各類傷亡事故特別是重大惡性事故的概率大。

二是安全設施差。許多小礦主和小老板是辦礦不懂煤礦,甚至連煤礦最基本的開采程序都不懂,不知道要采煤得先掘進,看見礦井出石頭就罵人,看見礦井出煤就咧嘴。尤其是他們只顧自己掙錢,不要工人的命,根本不在安全生產上投錢、投物、投設備,導致礦井事故頻發。礦主草菅人命,礦工生死難卜。有個叫“于黑子”的,這人本是個流氓歹徒,可不知啥時候也開起了小井。一次他井口砸死了一個四川來的民工,這小子既不報告,也不通知家屬,竟然私自給火化了,并花了幾個錢把當時井口知情人都一一給打發了。后來死者同鄉把這件事告訴了死者遠在四川的父母,兩位老人不遠千山萬水,來到冠東尋子。“于黑子”一見面竟然開口大罵,死不承認。二老在親屬的陪同下,告到區里、市里,又告到省里,各級領導的批示一大摞,先后折騰了一年多,可就是查無實據。為什么?一方面“于黑子”是有錢、有勢,又有人;另一方面,是一點線索都沒有,上哪兒查去?最后只能是“于黑子”出了點路費錢把死者的親屬送回了老家。一個活蹦亂跳的大小伙子,就這樣不明不白地命喪黃泉。而“于黑子”拿幾個路費錢,還裝得滿肚子委屈。后來,一位知情人正義地站了出來,他慷慨陳詞地給死者的父母寫了一封信。他寫道:“在黨領導的社會主義社會,絕不能讓‘于黑子’這樣的黑心礦主無法無天。”他詳細描述了他和當時幾個知情人火化死者的時間、地點和過程,并出具了“死亡證明”復印件。死者的父母和親屬二返冠東,在公、檢、法部門的通力配合下,案情終于真相大白,“于黑子”不得不認罪伏法。

三是管理水平差。冠東除礦務局外,從市里到所屬的各市、縣、區,凡煤礦行業管理部門,真正懂煤礦專業、管理和技術的人才極其匱乏。就拿冠東下屬的冠南縣來說吧,全縣二百八十多個井口,縣里煤炭工業管理機構共四十多人,而真正有專業知識的管理干部和工程技術人員不超過三四個人。其余的不是這個領導的七大姑八大姨,就是哪個有頭有臉人物的三叔四舅母,再就是一些“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剩”的地痞無賴。一到喝酒、打麻將、玩撲克、唱歌跳舞、洗浴按摩找小姐時都來了勁,可一到下礦井、搞檢查、抓隱患、拿措施的時候,那可就是牛犢子叫街——全懵了門。這些人你是調也調不走,換也換不了,拿也拿不下,因為他們都愿在這個部門“盡職盡責”?為什么這些人這么“熱愛”煤炭事業?這里邊到底有什么“貓膩兒”?誰也說不清楚。要是分析領導層就更讓人笑掉大牙了,市、縣、區政府絕大多數主管煤礦工作的副職和煤礦行管部門的局長、副局長,不是搞農業的,就是搞林業的,還有的是搞商業出身的,再就是什么交通局長、學校校長、派出所所長等,五花八門,唯獨就是學煤礦、懂煤礦、干煤礦的極為罕見。這些人如果人盡其才,放在他們所熟悉的專業和行業上當領導,絕大多數也都非常優秀。但是,如果讓他們管煤礦那可真是隔行如隔山了。國家和省里領導幾次來聽小煤礦專項治理的工作匯報,市里一位主管副市長總是先喊政治口號,談具體措施時空話連篇,問到一些實際情況時,回答的都是驢唇不對馬嘴的“白帽子”話,氣得省經貿委主任直跺腳,他憤憤地說:“冠東要是把小煤礦能夠整治好,我這個主任就大頭朝下跑!”

二十四

這“三差”是導致冠東煤礦多年來事故多發、頻率極高、傷亡重大的主要原因。有一個區一年光瓦斯爆炸就接連發生了七起,少則三五人,多則十幾人。氣得當時國家駐省的煤礦安全監察局前任局長對這個區的區長王聯想說:“王區長,你叫王聯想,但礦井瓦斯不能連著響啊!現在是11月末,到年末你再控制不住,也就是說,再響一次,我就建議撤你的職。”嚇得王區長是連夜開會,全區停產,年末之前誰也不準開工。

這種因噎廢食的做法,后來成了冠東保證安全的法寶措施,“一井惹禍,全市遭殃”,不管哪個井口出了事故,整改的措施就是一個——統統停產。殊不知,這本身就違背了煤礦生產的特有規律,往往是煤礦一停產,再重新開工更危險。但是,不懂煤礦的領導和部門就這樣決策,你又有什么招法?后來直到冠東出了市委書記和副書記買官賣官的驚天大案,且有些煤礦干部也卷了進去,大家才明白了冠東煤炭工業系統任用和使用干部的一些內幕,但有些事情畢竟過去多年并已時過境遷。

在冠東,唯有鐘老大對小井的整治是天不怕、地不怕,敢抓,敢管,也敢頂,用他的話說是:“我礦務局局長沒權關你,但我有權治你。”他對小井主深惡痛絕,不光是因為一些小井影響了黨風政風,影響了干部的廉政勤政,更重要的是坑害了礦務局和好幾個礦的老百姓。不說小的影響,光大的至少有三次:一次是一個小井著火,影響了光華礦的一個主力采區,被迫封閉了半年;再一次是透水,大雨過后一支河流灌入小井,又淹掉與之相通的東升礦立井的兩個采區,全礦停產了八個多月;更可氣的是一次小井瓦斯爆炸,波及向山礦一個采區,炸毀了剛剛安裝完的上千萬元設備,如果不是這個工作面在井上交接班,工人都已升井,那后果簡直不可設想。就這三次大事,至少給礦務局造成了2.5億元的直接和間接的經濟損失。作為礦務局大掌柜的鐘老大,對小井是個什么印象不是可想而知嗎?

但是,鐘老大畢竟是鐘老大,他整你治你既不大吵大嚷,也不真刀真槍,而是跟你軟磨硬泡,讓你死不起,也活不成。他通過長時間調查研究,決定對礦區范圍內不具備安全生產基本條件的小井在用電的問題上下茬子。他召集全局有關電力專家開會研究辦法,然后逐個小井核定通風、排水、照明的電量,又把小井用電監察大隊成立起來,24小時巡回監察。也就是說,對每個小井的供電量,只限于能把主扇開起來,保證礦井的正常通風;能把水泵開起來,保證礦井的排水;能把井口各個崗位點的燈點亮,保證井上的照明。至于進行正常的開采活動是哪個井口也別想,因為電量的限制使你無法提升。這條措施對凡是在礦務局轉供電范圍內的小井全部適用,就連武浩新的侄兒,徐明淮小姨子的井口也不例外。盡管有很多人都找礦務局的供電部門去疏通此事,可供電負責人說:“這是鐘老大主持召開局長辦公會議決定的,這還有會議紀要。”他用手一指——他把局長辦公會議紀要摘錄下來,專門用大字版印刷之后,貼在了辦公室的墻上。

“你們不是不知道,鐘老大定的規矩誰敢破?再說了,就是我敢破,變電所變壓器的容量也破不了啊!總不能停了大礦生產去保小井用電吧!”原來鐘老大決定把全局每個變電所的變壓器都換得與供電的電量相互匹配,誰也別想在這上面鉆空子!

“鐘老大太損了”“鐘老大不得好死”“鐘老大的孫子生下來都沒屁眼”!小井主、投資人以及與這些小井有關聯的方方面面人物,甚至是頭頭腦腦,都恨透了鐘老大。你罵你的,我干我的,用鐘老大引用毛主席的話說是“敵人圍困萬千重,我自巋然不動”。就這樣,一直持續了三年多。這期間,盡管礦區范圍外的小煤礦瓦斯事故是炮火連天,但是礦區范圍內是穩如泰山。鐘老大整治小煤礦的這一做法,得到煤炭部的領導的肯定,并多次表揚,還作為經驗在全國推廣。然而,這些欲活不能,欲黃又不肯的小煤礦主都對鐘老大一直不停地罵,不停地整,不停地告,從而給鐘老大的仕途埋下了深深的禍根……

二十五

果不其然,就在國家改革煤炭工業管理體制僅僅半年多的時間,隨著冠東礦務局和全國所有統配煤礦一樣下放到省管理之后,鐘老大這個局長的寶座就被冠東市委一位副書記取代了。鐘老大則被任命為省煤炭行業一個局的巡視員。盡管省局給他安排了辦公室、汽車和住房,待遇從優,可是鐘老大感到,自己已經五十八周歲了,俗話說“年齡五十八,趕緊快回家”,于是,經請示省有關領導同意,他只是去省城報了一次到,從來沒有上過一天班,就在家里專心致志地伺候起心臟不好的老伴來了。用他的話說,自己的人生還有兩大階段:一是混吃等退;二是混吃等死。每次說完不等別人搭話,他自己就哈哈大笑。

兩年后,鐘老大正式退休了,而從市委調過來的那位當局長的副書記來了不到一年就把冠東礦務局搞得亂七八糟,特別是許多已關閉的小煤礦死灰復燃,使省里領導都受到了國家的嚴厲批評,他實在是干不下去了,不,確切地說,實在是干不了了。于是,只得灰溜溜地又想方設法挖門子,找路子,到省里的一個貿易部門混飯去了。這一年因為他把冠東礦務局整亂了套,本局連局長都選不出來了,省里只好從外局調來一個礦務局局長收拾這個亂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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