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疼痛
- 月色太撩人
- 不可量
- 2880字
- 2023-05-08 21:04:00
子修這人面皮薄,自從在酒樓失態鬧了個笑話后,這些天出門,都是盡量避著陸長風一行人,就這么東躲西藏著過了小半個月。安定日日與蠻月來往,竟也沒能和他碰上一面。
她今日給蠻月帶了一件新做的騎裝,朱紅色的料子,請了繡坊最好的繡娘繡的花鳥圖樣,腰帶上嵌的是顆顆大小相同的圓潤東珠。這衣裳一式兩件,安定自己留了一件,就想著將這多出來的一件送給自己新結交的小姐妹。
規整疊好的衣裳放置在蠻月的膝頭,蠻月伸出手,摩挲著過上頭精致秀氣的玄鳥圖樣,順滑的綢布上傳來些許的涼意,蠻月有些不解:“安定,你送我這個做什么?”
安定先是問道:“明日我要和哥哥他們去城外的跑馬場,你要不要一起去?”
她一雙圓溜溜的杏眼里滿是期待,那眼神里的懇求意味幾乎都要溢出來了。蠻月也是個閑不住的人,有這種好幾乎,自然不可能拒絕她,當即一拍掌,十分痛快道:“當然要去!”
“不過,怎么突然要出城去玩兒啊?”
安定狀似漫不經心地垂眸,細白的手指頭不停撥弄著腰間淺色荷包上的絳子,以此來掩飾心中的不安,“我一直都想學騎馬,可是爹爹說女兒家不能如此失儀,我求了他好久,他才答應讓我去跑馬場見識見識,叫我將來就不要再想這些出格的事兒了。”
蠻月將膝頭的衣裳拿起放在手邊的桌面上,走到她面前,握住她冰涼的指尖,看向她的眼里滿是堅定,她說:“沒有什么女兒家不能如何如何,人人都可做得,為何偏就女兒家不能?世上斷沒有這樣的道理。”
歸根究底,是世道不公,將那些條條框框都加諸于女子身上,妄圖將她們的靈魂都壓縮在這方寸之地。
“安定,你先是一個人,才是女兒身。管他什么不許失儀出格,堅守本心當做自己,要為自己爭一番出路。你想騎馬就去騎馬,想舞劍就去舞劍,大膽去走自己的路,高興傷心都是你自己的,不必為他人的目光所累。”
這些話,在從前無數個日子里,熒惑都是這樣教導她的。熒惑作為一個師傅,其實并不合格,教她的東西寥寥無幾,也就那么幾句話,蠻月謹記至今。
暖意從她的手心滲過來,安定無意識地握緊,去追尋那份暖意。
可以嗎?可是爹爹會說的。
那她自己呢,她又想做什么呢?
安定迷茫地抬眼,對上蠻月墨黑的瞳仁,倒映著她那張茫然無措的臉。忽然就想到,她讀過的那些游記,里面寫著,塞外的風雪,大漠的落日,馬背上旅人手間的風......
其實,她不想騎馬,她想做旅人,看遍山海,也將自己的見聞寫成一本厚厚的游記。
念頭一起就再也壓不下去,她輕聲問:“阿蠻,你能教我騎馬嗎?”
聲音里帶著不易察覺的脆弱顫抖和試探。
蠻月并沒有正面回答,有意逗她,說道:“那我豈不是算你的半個師傅?”
安定呼吸一頓,又重重的呼出一口氣,周遭沉重的氣氛都叫她這句俏皮話給打散了,“怎么能只算半個。”她壓下嘴角的笑,親昵地叫道:“阿蠻師傅——”
送走安定后,蠻月去敲了子修的門。
“門沒鎖,進來吧。”
子修的聲音隔著門板傳過來,聽起來有些遠。
蠻月推門進去,沒看見他人,透過屏風,可以看見小半個人影趴在書案上。
蠻月沒走過去,自顧自倒了杯熱茶,撿著盤子里新鮮的糕點吃,含糊不清道:“你干嗎呢,半天都不見人。”
“忙著呢,哪兒有空理你。”
“明天我要和安定去城外的跑馬場,你要不要去,陸長風他們也去。”
“不去。”子修想都不用想。
“唉。”蠻月探頭看了一眼,書案上的人影依舊,“真是可惜,那我和望歸去了,明晚就不回來了,不必留飯。”
子修快速繞過屏風走出來,一陣風似的,手上還提著根狼毫筆,隨著他的走動,過多的墨水順著筆尖滴落在地,“什么叫明晚就不回來了?”
蠻月眨眨眼,一臉無辜,“要是回來得晚,城門關了,自然就是要在城外睡了。”
子修警覺,當即道:“我也去。”
子修記得陸長風,當時他就覺得這小子看蠻月的眼神不對勁,此番讓安定邀她去城外,還要過夜,定是不懷好意。
妹妹傻乎乎的不開竅,他這哥哥再不多點兒心眼,只怕是被騙了還要幫人數錢。
子修橫了她一眼,氣憤道:“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我這不是看你畫那么多畫,也沒畫出個名堂來,天天悶在家里,人都快悶傻了,出去散散心也好嘛。”她喝完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碎屑,微笑道:“哥哥,明天見。”
換來子修一聲沒好氣的“哼”。
一夜時間很快過去,清早起來就是一個難得的艷陽天。子修站在門口,臉色有些許不自在,臺階下的孟衍行扯著馬脖子上的韁繩,笑嘻嘻地同他打招呼,“子修兄弟,好久不見啊。”
子修咳了一聲,還是周全地還禮,“好久不見。”
蠻月從他身后竄出來,看見馬車旁的安定眼前一亮,急匆匆就跑向她,
她們今日穿了一樣的衣裳,遠遠看去,就像是雪地里開出了兩朵艷麗的雙生花。
陸長風的視線緊緊跟隨著她,看她雀躍的步伐,看她欣喜的模樣,搖曳的裙擺好似盛放的牡丹,帶著致命的吸引力,滿腔的愛意在這一刻再無處藏匿。
連他自己都覺得神奇,一見她,那股歡喜感就從骨子冒出來,鋪天蓋地,如潮水一般將他整個淹沒。
“咳咳。”一陣做作的咳嗽聲將他的目光召回。
子修站在他旁邊,裝模作樣地摸著馬鬃,“我看時候差不多了,我們就出發吧。”
蠻月與安定共乘一駕,陸長風驅馬就跟在她那一側窗口旁。隨著行車途中馬車的搖晃,窗口上的布簾不時飄動,蠻月一歪頭就能瞧見陸長風冷峻的側臉,少年人的根骨還未徹底長開,下頜的棱角還帶著些許圓潤。
蠻月想起她與陸長風的初見,大抵也是這般情景,此間的他雖與年長的他大相徑庭,但難得的是,他們相遇在各自充滿不幸的少年時候,也算是彌補遺憾了。
蠻月掀起簾子,忽然探出頭去,叫了他一聲,“陸長風。”
陸長風轉過臉來,面上并無多少訝異之色,十分自然地詢問:“怎么了?”
她反而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了,愣了半晌,說道:“沒什么,就是——”
很想你,想和你說說話。
“想看看你在不在。”
陸長風嘴角掛著溫和的笑,就像他一貫面對蠻月的那樣,“那你看見了嗎?”
“現在看見了。”
這段沒頭沒尾的對話成為彼此心照不宣的秘密。
陸長風捧著那股無與倫比的歡喜感獨自品嘗著,額角卻不適時的傳來一陣陣針刺樣的疼痛,密密麻麻,讓他無處可逃。
耳邊響起一道尖銳的鳴叫聲。
那聲音愈發高昂,陸長風痛苦地壓緊眉頭,抬手死死捂住自己的雙耳,額頭都沁出了一層薄薄細汗。
“長風,你沒事吧?”
孟衍行焦急的神色在他眼前變得模糊,他只能看見他不斷張合的嘴唇,他推開孟衍行按在肩膀上的手,環顧四周,不對,不對,他到底忘了什么......
記不起來了。
他要找的究竟.......是誰啊——
“你就叫我阿蠻吧。”
“陸長風,你不怕嗎?”
“陸長風,我會保護你的。”
“陸長風......”
陸長風陸長風陸長風,字字句句,叫得他額角生疼。額上傳來冰涼的觸感,陸長風猛得睜眼,一雙眼通紅,他掙扎著坐起身,額頭上的白布隨之掉落在地。
孟衍行掀了簾子彎腰走進來,瞧見他醒了,口中調侃道:“你小子,染了風寒還不好生歇息,發著高熱都要出來走這一遭。”
“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是也不是,陸小將軍。”
腦海中那陣詭異的痛感來得怪去得也怪,他醒來之后,便消失得無影無蹤,陸長風根本就無從追究,還是回了盛京之后再找大夫瞧瞧吧。
他站起身,捶了捶有些發酸的肩頭,問道:“這是哪兒?”
“跑馬場啊,我們早就到了,蠻月都拉著安定在外頭溜上好幾圈了。”說著,孟衍行將手背貼上他的額頭,神色驚訝,“你這高熱退得這么快,不愧是行軍打仗的料子,鐵打的都不如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