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貴人,呵。”陸長風覺得有些可笑。他知道,從司刑嘴里撬不出什么東西,朱雀那樣的人物要做什么,他也攔不住。可有些話,他還是要說清楚。
司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識相的沒再往下胡謅。
“不論你們想做什么,所圖為何,我不想管。你們害過她一次,便不能保證沒有第二次。阿蠻在我身邊,我自會護她周全。我只希望,你們對待她,最好是真心的。莫要讓她知曉你們做的那些事。”陸長風說道。
司刑愣怔了,依陸長風這番話來看,確是把小師叔放心上了。只是好像有些要和南虛搶人的意味在里頭。司刑欲哭無淚,他大老遠跑來,卻只是來聽陸長風表心意揚威風的嗎?
司刑心里苦,但他不敢說,滿口答應下來,“請陸將軍放心,在下自有分寸。”
話說開之后,兩人暫時也沒有旁的事情可說。
陸長風自劍閣出來,轉頭去了家成衣鋪。前些日子他無意中知曉,長公主傅瑤邀蠻月前去圍獵,便叫了人去給蠻月量了尺寸,做了幾套騎裝。算算日子,也該做好了,順路便取了給她送去。
蠻月不在驛館,陸長風問過,才知道又去找她那位月初妹妹了。
他只將衣裳交給驛館的丫鬟,扭頭又往巡遠司去了。
轉眼間便到了圍獵那一日,蠻月一向是愛賴床的,今日也起了個大早。她得了新衣裳,早就巴巴地盼著這天呢,好穿出去炫耀炫耀。
長淵此刻還窩在床榻上酣睡,蠻月懶得等他,叫人從馬廄里選了匹駿馬出來,打算先去找陸長風。
小廝將馬拴在驛館門口,蠻月洗漱好,才一開門,瞧見陸長風站在臺階下,手里捻著根草,正在逗弄馬兒。他褪去平日里沉悶的黑袍,穿了身月白色的常服,大片大片暖和的日光潑灑在他身上,平添了幾分少年人的朝氣。
日頭正好,不驕不躁,無風無雪,真是冬日里難得的好天氣。
她小步跑到他面前,扯了扯衣服的下擺,問道:“好看嗎?”還怕他沒看清楚,轉了一圈。積雪松軟,小廝還沒來得及清掃,蠻月腳下沒踩穩,略一傾斜。
陸長風忙抬手要穩住她,蠻月抓住他小臂,定住身形。一抬眼便撞進他褐色的眸中,她愣了愣,耳邊傳來他低沉的聲音:“是,阿蠻好漂亮。”
他面上還帶著淡淡的笑意,多半是笑她孩子氣。夸獎也多半是順著她的話頭講,敷衍她,哄她開心的。可蠻月那不爭氣的心,就跟有人在里頭放煙花似的,一朵又一朵,幾乎就要沖出胸膛。
明明是冬日,蠻月卻覺得一股股熱氣直往她臉上拱。忽然便不敢再看陸長風,推開他,慌不擇路:“我、我們走吧。”
一定是今日太陽太大了!才會覺得熱。可憐天公好容易放一次晴,還是不招她待見。
長淵起來時,蠻月早沒了蹤影。問過小廝,知道自家妹妹一大早就跟著姓陸的跑了,長淵氣不打一處來,將蠻月翻來覆去罵了好幾遍。
這個胳膊往外拐的,讓他逮到了,看他不把她胳膊肘打折!長淵心中不爽快,騎馬也快了些,把駕著馬車的小廝遠遠甩在了身后。
在郊外,到底不如城里。日頭曬著,寒風也一道道刮著,不知是該冷還是該熱好。
柳月初站在四面透風的小亭子里,裹著件披風。她的馬車壞在了半道,車夫正在修,她也不好再待在車里,便先行到這亭子里等他。
她身子單薄,站在亭子里,不一會兒就吹得臉色發白。
冬日圍獵本就是給王公世家的少爺小姐們消遣的,所以長公主也邀了不少人,這會子大道上不少馬車來來往往。
幾個過路的世家子弟瞧見這么一個佳人在路邊受凍,不免要過來噓寒問暖幾句。這幾人雖是世家子弟,可瞧那樣子,一看就是不服管教的。柳月初捏著帕子,往后退了幾步。
那幾人是認得她的,開口便是柳小姐,一口一個月初姑娘。
“柳小姐,可是要去獵場。我見柳小姐的馬車壞了,不如就和我同乘,我送你過去。”
“你的車有什么好,月初姑娘,還是我送你過去吧。”
柳月初蹙眉,搖搖頭。這幾人舉止還算得體,只是語氣親昵,好似與她有多熟一樣。她正思量怎么擺脫這幾人,道上又傳來噠噠的馬蹄聲。
幾人看過去,只見一個穿著玄青色常服的男子駕著駿馬奔來,馬蹄飛揚,帶起一陣風。那男子緊抿著唇,一副俊容被風拍打得有些冷然。
他側目看了他們一眼,本來馬兒已跑過亭子了,他手中的韁繩一拉,馬兒揚起前蹄長嘯一聲,去而復返,停在了亭子前。
那幾人趕緊迎上前,拱手作禮:“見過世子。”
子修坐在馬上,粗略掃過他們的臉。有些眼熟,但卻都叫不出名號來,應該是平日跟在他們身后廝混的。他淡淡應了一聲,目光落在后頭的柳月初身上。
他方才聽見他們說什么柳小姐月初姑娘,這才停下來。記得家里那個混球就經常把這個勞什子的月初妹妹掛在嘴邊,今日一見,這般的病弱美人,怪不得蠻月時時惦記。
他下了馬,走到她面前,站得不遠,堪堪替她擋住了風口,“姑娘,可是遇到了什么難事了?”
柳月初輕聲道:“不過是途中馬車壞了,不是什么大事......”
“哦。”子修看向那幾人,笑了笑,“那幾位公子呢,也是馬車壞了?”
那幾人見這形勢,便知道這蒙詔世子要演一出英雄救美了,忙擺手推脫。眼下留著礙眼也不是,說了幾句話,便匆匆離去。
子修這廂也有禮得很:“在下蒙詔子修。時常聽蠻月提起姑娘的名諱,沒想到竟是在這兒見到姑娘。”
聽他提起蠻月,柳月初這才反應過來,蒙詔世子,這位,就是小郡主的哥哥啊。還沒想好說些什么,便聽得他說:“阿蠻的馬車行得慢些,若是姑娘不嫌棄,一會兒就乘她的馬車去吧。”
既是認識的人,柳月初也不客氣,施了一禮與他道謝。
馬車不過片刻便趕了上來,車夫搬了馬扎下來,她掀開簾子,車內空無一人。柳月初扭頭看向馬上的子修。
他扯了扯韁繩,讓馬兒安定下來,才說道:“她一大早便坐別人的馬車去了。這馬車左右也是備給她的,晚些時候還要載她回去,姑娘且先用著吧。”
柳月初也沒多推辭,向他說了幾句客套話,與侍女一同上了車。
馬車不疾不徐地跑著,有幾縷風鉆進車廂,掀起車窗簾子一角。柳月初歪頭側目從縫中偷偷往外望,子修并未走遠,他在馬上腰板挺得板直,手中的韁繩有一搭沒一搭地扯著,好似刻意在控制馬兒的速度。
她就這樣,怔怔出了好久的神,直到侍女喚她,方才如夢初醒。
蠻月早到了獵場,其余人也沒到幾個,陸長風干脆領著她在林子邊轉了幾圈。蠻月這才發現,這獵場大的很,竟是把整座山都圍了起來,整座山的動物被豢養起來,以供玩樂。
“阿蠻,不會覺得獵場......不好嗎?”陸長風問道。
“說起來,我確實是不大喜歡的。但弱肉強食,妖族之中都有許多同類相食的。”她開玩笑似的說,“我們不也是被關在這片天地中,或許自己就是獵物,這么傷神的事情,還是填飽了肚子再想吧。”
她之前見過,剛成親的妖精,第二天新娘子就把新郎吃了。蠻月沒說,她怕中午陸長風吃不下飯。
陸長風也及時止住話題。他這段時間看了不少志怪故事,那些話本里對妖的描述不少,多是作者的揣測,也不知是對是錯。眼下,興致上來,便問:“我聽聞許多東西能開靈智,能化形,便稱做妖了。我還不知道,阿蠻原身是什么呢。”
這可把她問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