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體外除顫儀和氣管插管的設備，”我有些生氣地說道，“我跟著你們一起，以防萬一病人心臟停搏。”

老年人在應激的環境下，發生心搏驟停、腦溢血都是有可能的，這個120對病人怎么這么不負責？

我不管她同不同意，我抱著我的東西，上了她們的救護車。

老人家的兒子坐在我的旁邊，他不懂。

他應該和大部分老百姓的想法一樣，天下120都是一家，其實不是的，不同城市的救護體系也不一樣。

就我所在的城市來說，不同醫院的120救護車，聽從120指揮中心的指揮，但是任何一家醫院的救護車出去搶救病人，只會把病人送回自己家的醫院進行搶救，不會送到其他家醫院的。

所以，她們可能有些膈應我跟著她們的救護車。

治病救人，搞得像爭搶生意似的……

果然，我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老人家突然心搏驟停了。

心電監護儀上的心電圖，開始顯示一條直線，監護儀開始響報警音，血氧飽和度也在往下降。

“立即心肺復蘇，上鹽酸腎上腺素，”我立馬把我手里的AED打開。

這個時候，這輛救護車的氣氛，是我從未遇見過的：

那個穿著橘黃色，上面寫著“救援”二字的馬甲的女人，理所應當地對著坐在我身旁——老人家的兒子，開口道：“我們呼吸機開機費要500塊錢，你交一下。”

我的心下懵逼：“？？？”

“我從未見過這個操作！？”

“這是什么情況？？？”

還有這樣的嗎？不給錢就不救人了？

老人家的兒子也不懂120搶救的規定，他以為就是這樣“合理”收費的，但是顯然，他身上并沒有那么多現金。

“可是我沒有那么多現金，”兒子面露難色。

女人見招拆招，“可以微信支付寶。”

我怒了：“啥玩意兒？！！”

我心里的火是越來越大，我忍不住了，反問道，“你們醫院是這個規定嗎？”你們怕不是什么立馬可以卷鋪蓋走人的假醫院吧？

她反而理直氣壯地說：“我們就是這個規定的，因為太多病人的搶救費收不上來，我們醫院就是這樣規定的！”

我也不管她給不給我開呼吸機，我推開她似有意、似無意，擋在呼吸機前面的肩膀，給老人迅速插上氣管插管。

“AED是我的，氣管插管也是我的，等會兒我找你們醫院結錢。”既然你們是這樣收費的，那我也可以找你們收費。

這車子上的“醫務人員”讓我覺得莫名其妙……哪里有醫院會在搶救病人的緊要關頭找病人家屬要錢的？綠色通道懂不懂？

我對他們的舉動感到疑惑，女人裝作沒聽見我說的話，她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傲氣。

好像離生死很近，把她近乎視為神的感覺。

他們的救護車車廂里，就只有我一個人穿著白大褂，然而我和他們并不是一伙兒的，可是老人家的兒子以為，我也是這輛救護車里的醫務人員。

為了不讓他誤會，我用手悄悄指指我白大褂上面口袋上別著的胸牌，小聲地和他解釋道：“我和他們不是一個醫院的。”

他分不清好壞人，只當是我也要找他要錢，“你說的插管，一起多少錢？”他卷起沾有泥漬的爛袖口，他手機的屏幕也花了，估計舍不得換。

“我沒說找你收錢，我說我會找他們醫院收材料費的。”因為她既然那樣威脅著病人家屬亂收費，我也能找她收費，反正都是不講道理，更可況，我只是說說而已，我才懶得去因為這幾十塊錢，去找他們醫院財務部門報銷……

我觀察著老人家的血壓變化和呼吸機通氣狀況，可心里總有一種說不上來的疑惑感，總覺得這個救護車和我坐過的救護車有些不一樣，除了設備簡陋、物資匱乏以外，仍舊是有一種怪怪的感覺。

坐在我前面的女人，時不時回頭莫名其妙地盯我一眼，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轉過頭去看向開車的司機。

？？？

你特么在救人，你著急看開車的干什么？

一路上，我揣著滿腦子的疑惑，這輛救護車到底是哪家醫院的？

救護車車廂內沒有標印任何“某某醫院”的字樣，（正常情況下，救護車，不管是車子里面，還是車子外面，都會標明“某某醫院”）。

因為當時上車的時候，天色已晚，視線不佳，我沒來得及留意，車子的車身有沒有什么字樣。

我跟著他們晃蕩了大約十五分鐘的時間，他們的救護車開進了一家醫院里，“市第六人民醫院？”我心里犯嘀咕，這六院不是個小醫院啊，還是公立醫院，怎么他們救護車里急救物材這么少？

等待車子停穩了之后，我起身打開車廂門，和她一起把老人家抬下去，我悄悄地留意了一下，這個車子的車身沒有任何字樣，通體是白色，簡略的印了兩條粗細不一樣的紅杠和“120急救”的字樣。

穿著橘黃色馬甲的女子，假裝無意地，命令道我，“你就自己回去你的醫院吧，我們還要跟車出去做急救。”

隨即，理所當然地把我一個人丟在原地，她上車，火速離開。

市六院的急診護士上前問話道：“你是和他們一起來的嗎？”“你是哪個醫院的？”她誤以為我是那輛救護車上的醫務人員。

“我不是和他們一起的，”我有點解釋不清楚了，是的，我是和病人他們一起從火災現場來的，但是，不是和剛才那輛救護車一起的，越是說不清楚的時候，就越說不清楚。

“但是我是和他們一起的。”我又解釋道。

急診科護士有些聽不明白：“到底是還是不是？”

我理一下語言順序，“簡單交待一下病情吧，”六院的護士急了，催促我道。

我和她交待完老人入院原因，以及用了那些藥物和操作，風中的我又凌亂了，她轉身而去，我怎么又落單了？

“剛才那個救護車不是你們醫院的嗎？”我見她轉身要走，便立馬跟上去詢問道。

她和我一樣，“不是你們醫院的嗎？”她反問我。

“不是啊。”我否認。

“不是你們醫院的，你怎么會在上面？”她反問。

這又要解釋半天了，因為救火的時候，有個圍觀的產婦突然臨產，我們醫院的救護車先帶著產婦回醫院了……巴拉巴拉……

我懶得和她解釋那么多，也就沉默不言以待，她見我沒什么想解釋的意思，便轉身回搶救室里了。

沒辦法，我得拎著我的“寶貝”回火災現場，只好出去打車。

“丁香，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嗎？”

那輛救護車到底是哪家醫院的？亂收費的事情，他們領導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