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內，助手小張正在給同事們播放，今早發生車禍時拍攝到的視頻錄像。她剛來到警局實習，心里有些緊張，手中緊拽衣擺，牙齒咬著下嘴唇不放。她心里給自己暗暗鼓勁，想起今早母親說的話語，誰沒年輕過，要敢于嘗試。她長呼了一口氣，張開抓住衣擺的手，七上八下的心逐漸穩定下來。對臺下就坐的同事分析道：“肇事者，樂清山，五十三歲，本地人士，無配偶，家中十八年前領養一女兒，名叫朱......”

一領頭干部打斷她的講話，提醒她：“小張，長話短說?！?

她明白剛才有些跑題了，有些不好意思，說了聲抱歉，調整好姿態，“肇事者初步斷定為疲勞駕駛，車頭撞至圍擋從處，車輛的保險桿已經發生斷裂，具體原因要等車輛檢測報告出來以后分析。造成了兩人重傷，其中一人仍在昏迷中，目前在醫院進行搶救。視頻中我們可以看見肇事者撞擊的人數有三人，其中一人身著市一中校服，在車輛發生車禍時臨時變道拐彎。我還有個想法......”

她抿了抿嘴唇，剛才緊咬的下嘴唇有些發白，停頓了幾秒，發表她的意見：“肇事者可能是因為該名學生臨時變道，想要閃避才裝進了護欄中。該名學生的相片已經刊登出來了，現在在搜尋中......”

“小張，她一學生，未成年人，現在只是懷疑是這起車禍的導火索。沒犯罪，你私自刊登人家的照片干嘛？”臺下的中年男子站起，質問，“你這是侵犯了她的隱私權。”

“我......”她有些害怕，握緊手中的筆。第一次做這種事情，就犯錯了，“我不小心......我立馬把信息改正，并發出道歉通知。”

“快去，在這之前，你查出她的信息了嗎？”中年男子詢問道，“待會我帶她來局里，你來問話?！?

“市一中高二（15）班，向婷落。”

......

向婷落坐在警車內，看著車窗外的雨。

這天空準備了這么長時間的雨水，把它們一次性傾吐下來，異常猛烈。

窗外的雨滴并排，成斜角擊打著警車老舊的玻璃窗。雨越下越大，擊打在玻璃上，蹦起跳躍的雨花，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雨刷與擋風玻璃觸碰在一起，迸發的聲音也異常響亮。向婷落看著車窗倒映出的臉龐，玻璃上的女生是她，嘴唇發白，鵝蛋臉上的那雙眼睛，暗淡得像抹上了一層石灰。

她十七年內，不常做汽車。

唯一一次，是在十二歲時同醫生一起坐上的救護車。當時，她的母親躺在那輛車上，她陪同母親前往醫院。這是十七年以來的第二次......

小時候，對這奔跑的小方塊盒子有多么憧憬，夢想著能夠能夠擁有一輛，借助這盒子奔跑的四天腿，帶母親游走世界。如今，憧憬的情緒逐漸化作憎恨，這只不過是會奔跑的，能夠囚困住里面人的盒子罷了。

向婷落被人帶至審訊室。剛下車，她覺得胃里在翻江倒海，有想吐的沖動。她抬起頭來，接待她的是位年輕的姑娘。她身著制服，坐姿端正，一臉嚴肅地看著向婷落。她首先打了個招呼：“你好，你可以叫我小張，剛入職，對一些操作不熟悉，把你的照片發至網絡，對不起，不過現在已經撤銷了?！?

向婷落強忍著胃里的惡心，無所謂道：“知道了。”她撥弄著手指甲，面無表情地環視這個審訊室——狹窄，幽閉，令人窒息。

小張見她一副淡然的表情，長話短說：“今天上午九時十七分時你在哪？”

“不知道，沒有手表，可能上學的路上吧，因為今天我是大課間趕到教室的。”

“今天在中山路口發生了車禍，視頻顯示你在內?！?

“那就是了，我當時被撞倒了。起來時發現有人比我還慘！”向婷落笑道。

“向婷落，請注意你的發言！”小張敲了敲桌面，生氣地提醒她。

向婷落很不滿，“我是殺人了，還是放火了？”一瞬間，她的雙目通紅，似染血了一般。

“我們懷疑你臨時變更車道，從而導致的這起車禍?！?

“那我有權不回答吧?！彼χ酒鹕?，平靜的面容扭曲起來，怒吼：“我沒被撞傷，運氣好是我的錯？憑什么怪我？”

小張被面前發瘋似的少女嚇到了，站起身來往后退幾步，剛才還好好的，怎么突然間變了個人似的。

這時審訊室的門被打開，中年男人對小張說了一些話，便放向婷落出去了。

“組長，你怎么？”年輕的女警員對他這個決定不滿意。

中年男子拿出一張檢驗報告，“肇事車輛的剎車損壞，加上疲勞駕駛，現全部責任都歸于肇事車主了?！彼呐男埖募绨颍硎景参?，“下次繼續努力?！?

......

大雨仍在下，向婷落站在警局門口，看著警局門口凹陷的地面形成的水坑，出神。

她多久沒照鏡子了？也就一個上午吧。可看著水坑倒映的人影，隱隱戳戳的，她有些陌生了。豆大的雨珠打在水坑上，恍惚中，她見自己在笑，可她并沒有開心的心情。

一輛汽車駛過，水坑蕩起了漣漪，水面上浮現的仍是平靜的臉龐。

可能出現幻覺了吧，她想。

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著，她在警局門口等著的時間，足夠被上百個英語單詞，大概有半小時了吧。她有些氣惱，在門口來回轉圈，今天上午學習的時間都泡湯了，這次的統考，恐怕......說實在的，她沒有信心奪得第一。課本劇等等一系列事情，已經將她的生活軌跡打亂了。

“向婷落？”

她的身后突然傳來了朱老師的聲音。是她這段時間時常想她的事情，出現了幻聽嗎？她懷著疑惑的心情回頭看。

此刻，朱老師穿著一身嚴肅的黑色正裝站在她身后，她脫去了平時必備的精致妝容，蒼白的面容，眼眶發紅，沒了遮瑕，她的黑眼圈清晰可見?？吹贸鏊芷v。

“沒帶傘？”

向婷落點頭。

“我開車過來的，你要不坐我的車回學校？”她從小方包中掏出鑰匙，指了指前面停泊的車輛。

“好的，謝謝老師?！彼龥]帶傘，，現在迫于無奈，只有這個選擇了?！袄蠋煟銇磉@里干嘛？”

“認領樂校長的遺體，”她從包中拿出紙巾，擦拭眼角的淚水，“畢竟，我是他唯一的親人了?！?

聽見了朱老師的話語，向婷落安靜下來。耳畔的哭泣聲與雨水聲混雜，讓她平靜的心再次沸騰。

樂校長，是朱老師的親人！她的指甲陷入皮肉，緊張起來。他們的推斷從一開始就錯了？那么，是他們錯怪老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