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秒，猊邕拔出插在土里的彎刀，直接瞄準周離離的脖頸。

周離離只覺眼前一黑，只聽見耳邊呼嘯的風聲，還有人群的哭喊聲。在其中，她好像還聽到了春姨的哭聲，她好像哭得很絕望。

“為什么。。。事情到底為什么會變成這樣。。”春姨凄慘決絕的哭聲，在一眾聲音中，最為扎耳。

對啊，事情怎么就演變成這樣了？

周離離馬上就要命喪于此了，她仿佛感覺到生命力在慢慢的流逝，四肢都不受自己控制，整個身體開始變得很沉。

意識逐漸模糊，最后她想著：“對不起。。。我幫不了你了。。。”

她在對著誰說呢，她對著吳禰，對著春姨，對著這整個世界說。曜妃將她拉入這個世界，周離離已經很努力了，但是最后還是改變不了。這就是宿命嗎？

一片黑暗中。

低沉的天，翻涌的海，時間回到十年前，那座甲板上。

劍光閃爍，金屬的碰撞聲震撼心靈。十歲的猊邕在和一個女人廝殺，那正是他的母親。

開始時那個海盜頭子的招數還是有章法了，一步步靠近猊邕，就像是在喂招，在教猊邕。

但是越到后面，她的劍法愈發混亂，純粹是為了發泄情緒。

海面狂風四起，將海水吹得如陡峭的山巖，直插天空。這艘歷經多年風雨的海盜船開始瑟瑟發抖，似乎馬上就有大風浪來襲。天空深處孕育著什么電閃雷鳴，正在伺機而動。

“老大，停下來！”猊邕求饒的說道，“我錯了！你別打了！”

猙獰的刀劍沒用給他求饒的機會，還是直朝他腦門批過來。

一陣狂風吹來，整艘船一傾倒，猊邕站不穩，摔在了甲板上。

海盜頭子沒給他喘息的機會，借著這個節奏直接提著劍刺向猊邕。

閃著寒光的劍，飛速的飛向猊邕。

猊邕眼睛瞪得很大，然后突然喊道：“娘！”

那把劍偏了方向，插在了猊邕旁邊的木板上。海盜頭子壓在了猊邕的身上，看著猊邕。

“娘。。。”猊邕哭了，哭得像個不懂事的孩子，“為什么。。。為什么要殺我。。”

海盜頭子愣住了，她的表情逐漸猙獰，眉頭顫動。

“我做錯了什么。。我改還不行嗎。。。”猊邕聲音顫抖，帶著少年的哭腔。

海盜頭子也更著哭了，眼淚嘀嗒落在猊邕的衣領上，她終于開口了，說道：“你沒有錯。。。錯的是我。”

“錯了什么。。。為什么要殺我。。為什么啊！”猊邕還小，他什么都不懂，他只知道自己的母親突然對自己刀劍相向。

她痛苦的閉上眼，她很想說出真相。海盜頭子張了張口，但還是咽了下去。她不想讓猊邕此生都活在陰影了，這個錯誤既然是她和猊邕父親犯下的，那就不該由一個孩子承擔。

“娘。。。”猊邕看到海盜頭子脆弱的哭泣，伸出手來，擦拭著她臉上的淚痕。這是他記事以來第一次觸碰這個海盜頭子，皮膚很粗糙，可能是因為常年海上日曬，所以皮膚也不怎么好。

這個女人驕傲了一世，竟然也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感受著猊邕手指的觸碰，海盜頭子睜開了眼睛，這次沒有了往日的凌厲，取而代之的是不舍。

她站起來，把劍收回劍鞘，說道：“剛剛教你的，都學會了嗎？”

“學會了，娘。”猊邕也連忙站起來，怯怯的說道。原來剛剛都只是在教自己用刀啊，怎么還這么嚇人。

“不要叫我娘。”海盜頭子嚴厲的說道。她多么喜歡這個孩子不是自己的孩子。

“是。。。老大。”猊邕很聽話，他也不懂這個女人性格怎么這么多變。

海盜頭子看了看猊邕，又轉身看了看大海。此時的大海像是一個巨人的口腔，肆無忌憚的吞噬著一切。

“我和他第一次相遇就是在這片海域。。。”海盜頭子自顧自的說著，“那天他落水了，我下水去救他。”

猊邕看著女人的背影，不知道她現在是什么表情。

“現在回想起來，若是沒有那次相遇，該有多好。”

“真是，造化弄人啊。。。”

驚鴻一瞥，卻毀了半生。

她閉上眼，笑了笑。然后，縱身一躍，跳下了海里。

“娘！”猊邕后知后覺，看到海盜頭子跳海后，立馬跑過去看。

低頭一看，只有滾滾海浪，漫漫泡沫。

“娘！”猊邕撕心裂肺的大喊，然后也一躍而下，企圖撈起她。天邊閃電亮起，雷聲陣陣。

船艙里的水手們聽到甲板上的聲音，也立馬跑出來，他們說道：“怎么了？發生什么了？”

“老大被她兒子給殺了？”

“什么？猊邕這小子還弒|母！”

“不是聽說他是近親的產物嗎，他爸媽是兄妹，有點不正常這才正常啊。”

他們討論著別人的家事，完全沒有救人的打算。

海面上，猊邕起伏著，企圖找到他母親的蹤影，但是沒有。就連她的霓裳衣的衣擺都看不到。

“娘啊。。。”猊邕絕望的喊著。

她就像小美人魚一樣，變成了泡沫，消失在了海洋的深處。她在緩緩下沉，沒有一點生的渴望，沒有一點掙扎。恍惚間，還聽到了猊邕在喊自己。她笑了笑，這一生滿足了。

一代傳奇女海盜，就這樣在自己奮斗一生的海里，死去了。

她生于海洋，也最終回歸在海里。

這世間命運太過可笑，小美人魚最終還是回到了自己的海洋。

突然下起了大雨，閃電還有雷聲，一切和夢里一樣。

雨水點滴，打在周離離的臉上，周離離緩緩睜開眼睛。她看到昏沉的天，還有如蛟龍般在天上盤旋的閃電。

“咳咳。。。”雨水倒灌進了周離離的氣管，周離離咳嗽幾聲。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周離離的臉頰，帶給了周離離些許的不適，還有清醒。

周離離感覺頭很痛，自己脖頸處好像很不舒服。她伸出手摸了摸那里，不摸還好，一摸簡直是錐心的痛。就連轉脖子都連帶著很疼。

她捂住脖子，慢慢坐起來，她看了看身邊，是一具又一具不認識的尸體。周離離踉蹌的站起來，她看到了人間地獄。

無邊的尸海，無邊的血水，無邊的噩夢。

天地啊，太安靜了，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沒有生靈的聲音。自己腳邊的尸體看著有些眼熟，似乎生前還見過。

周離離絕望的看著這戰爭的殘骸，這是她第一次深刻的體會到戰爭的殘酷。尸塊黏在地上，還有不知是誰的腸|子被拖拽出來，看得周離離有些想吐。

“還有人。。。活著嗎？”周離離顫抖的問道。

沒有。

沒有回答，天地間仿佛就只剩下她一個。

巨大的恐懼、絕望向周離離席卷而來。讓她感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