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夠!”焰焱赤狐心里一急,忽然感應到什么,瞳眸射向云層背后的天際,視線穿透云間。
只見得,一道披散皎白月色的身形立于蒼穹,臉龐無光照射,看不清他的模樣。
那道身影獨自掛在銀月側畔,冷然的月光將他顯得有些落寞。
他就這么靜止不動,看似迎風即倒,卻讓得颶風都是妥協繞過,周身有無上偉力包裹,使得靠近的云層都被打的消散,渾身壓抑著毀天滅地的恐怖氣息。
眸子暴射出一道精光,呈湛藍色,像兩顆光彩奪目的寶石,熠熠生輝。
與下方的焰焱赤狐對視一眼,旋即轉向失控的落凡夜。
只是一眼,便讓他身軀一震,舉手投足之間泄露的強大波動吹動云層,有淡淡的光芒撲到他臉上。
實在讓人難以置信,他看上去僅僅只是十八九歲的面孔,一對湛藍眼眸已經變得深邃,里面仿佛灌注了一整個海洋。
墨藍色的披風鑲刻著亮金紋路,將他的襯托的高貴華麗。
他氣質掩飾不住的出塵,淡定優雅,讓背后的月色都與之黯然失色。
皎月匿星辰,少年翩翩然,儼然一位從畫卷里走出的公子。
若是有大宗門高層看到他,一定會激動的心潮澎湃,或驚慌失措。
因為這個人,在蒼云界,代表著最強,一代代年輕驕子的修煉目標。
蒼云界主,蒼云!
焰焱赤狐好似和他相識,與后者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心中了然。
只見得蒼云界主抬手一揮,整個東洲大地皆是震動起來,山石崩塌,土崩地裂。
落凡夜身上散發出來的強大光圈觸碰到蒼云界主的靈氣時,先有一秒的嫌惡抗拒,似上位者藐視下位者,但是耐不過后者強橫的力量,被硬生生轟碎了。
焰焱赤狐單手掌地,體內的靈氣源源不斷的流露出來。
大約靜默了三秒,整個方圓百里皆是變換了天地。
本來碎裂的大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重合,山石重新滾回原位,河流依舊潺潺流淌,遮天巨樹巍然屹立,不見先前殘枝敗葉之景。
那些倒塌的房屋一磚一瓦組合回了原模原樣,甚至連遭受波及死去的人和妖獸都是重新煥發生機。
怪異的是,這方圓百里都冷冷清清,只剩下焰焱赤狐和落凡夜尚能動彈。
唐秋兒,陳法,韓荀,龔閩,犁川幾人仿佛被點了穴道,皆是保持著事發前的姿勢,像是一尊尊雕塑。
沒有眨眼,沒有呼吸,沒有心跳……
想必百里內的所有人和物都是這般吧。
落凡夜雙眸的金光收斂回去了,所有力量都退潮般返回,取代而之的是身體上和精神上強烈的虛弱感。
他眼前一黑,便倒頭落地了。
高空的蒼云界主長袖輕甩,只見得煙云散盡,火紅燎原般的緋紅光華悄無聲息的隨巨風化作縷縷輕絲消失。
月色再次披散大地。
不過片刻功夫,天地間又變回了原模原樣,一切仿佛從未發生過。
蒼云界主見狀,才徐徐落下,少焉腳尖一點,便是出現在落凡夜跟前。
他蹲下身子,閉著眸子,一手覆在落凡夜背后,看似平淡無奇,然則在探察后者的狀況。
良久之后他才起身,視線對上走來的焰焱赤狐,眼神復雜的開口道:“距離你上次與我傳言時隔僅幾日,沒想到神之韻氣太過強悍,與小夜同化的速度越來越快,照這個趨勢,形式不容樂觀啊。”
面對蒼云界主,焰焱赤狐卻像見多年的老友一般,聞此言,只是瞌了瞌眼皮,看似置若罔聞道:“還有多久?”
蒼云沉吟一會兒,道:“保守估計一百年。若是達到至尊境,或許能勉強抑制住,這種情況前所未有,大帝翻遍了古時文獻典籍,才只從荒古大帝留下的記載知曉只字片語,但并沒有解決方法。”
他話鋒一轉,掃了焰焱赤狐一眼,緩緩開口:“你呢,還有多少時間?”
焰焱赤狐與他關系匪淺,不會認為后者是在嘲弄他。聽到這話揉著眉心的手一頓,指尖微微顫抖,似在遏抑著心里滿腔的情緒。
蒼云能看到他周身冷氣沉沉,臉上負面情緒翻涌,自成一片區域隔絕在外,看到這里他伸手想要點醒,才剛伸出來卻又頓住了,只能微微一嘆。
畢竟,無論是誰,遇到那種事情,總會無法接受的吧。
曾經多么耀眼奪目的少年啊,年少正是鮮衣怒馬輕狂時,卻遇上了這般災難……
唉……
焰焱赤狐內心掙扎了半晌,才抑住情緒,臉上拂起牽強的笑,一對赤瞳深邃幽幽,似倒映紅塵萬千,斬不斷相思情纏。
他回道:“這重要嗎,這些日子我已經看透了世間,對一切景物都看淡了許多。人,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只要能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來塵世間走這一遭又如何,我已學會隨遇而安。”
“焰焱氏一生都會是自傲的,在生在高傲的族氏里,便一生傲氣橫生,不論是萬丈深淵,天塌地陷,我亦怡然自樂。”
他笑了笑,有些躲避蒼云直逼靈魂深處的視線,突然想起什么,道:“不說我了,說說千月的傷勢吧,想必這些年也不好受吧,再沒有完美的治療方法,怕是……”
他不敢說,但他們都懂,這是蒼云心里最深處的傷痕。
果然,蒼云臉上的表情在下一秒凝固了,神情滿是低落,那對看透世俗的眸子陷入了悠久的回想中,一股悲意彌漫著四方空間。
他張了張口,遲遲發不出聲,片刻后才傳出低啞的嗓音:“她么……還是這般,不過這么多年來情況更差了,九天終歸遭此一劫,荒古大帝留下的典籍中有提到,解鈴還須系鈴人,也許只有神之韻氣才能化解吧。”
“你知道嗎,每次當我看到她那副模樣,心里就如同刀割,撕心裂肺的痛幾乎把我折磨瘋了。”
“我好恨!好狠自己不能替她承受這一切,讓她一人獨自孤獨。我曾經努力修煉,有了如今的修為,自以為能保護好最重要的人,為她推倒一切不利的障礙。”
“可這天,非要壓低我的脊梁。”
“這就是,天命嗎?”
“天命不可違嗎?”
場面陷入悲哀的沉默,兩人遲遲不再多言。
焰焱赤狐知道自己已經很悲慘了,但是一對比蒼云,卻又覺得自己無比幸運。
至少自己孜然一人,不會為情字所困。
然而蒼云心有牽掛,偏偏安然無恙,心中有情卻難以圓滿,這才是真正的悲慘。
忽然落凡夜指尖抖動了一下,兩人的思緒瞬間被拉回,對視一眼皆收回情緒。
焰焱赤狐正了正色,道:“今夜的事,你應該還能壓下去吧?”
“玄。”蒼云苦笑了一聲,“界內倒還不至于,此前那些個洲皇被我遣回,我可叫他們壓下去。”
“關鍵在于那些家伙,神之韻氣太過敏感,或許氣息散發出來的一瞬間便被他們嗅到了,此事恐怕難平了,看來近期就要迎接一些外客了,要不了多久,蒼云界便會沸騰起來了。”
焰焱赤狐笑了笑:“值得慶幸的是其他帝界那些人物還未知曉神之韻氣的下落,雖然聯想到了小夜身上,但是大帝已把嫌疑洗干凈了。”
他望了一眼落凡夜,見他沒了動靜,繼續道:“其實挺喜歡如今的日子,上一次這般享受,是多久之前了?”
“蒼云,你還記得我們三人在一起的時光嗎,一起努力修煉,慢慢變強,走上漫長的歷練旅程。”
“好久沒有這種感覺了,我終于又體驗到了。”
蒼云沒有回應,心緒已被焰焱赤狐拉回到了數不清的歲月前
三個稚童雪中御靈紋飛舞,凍紅的手掌握緊初心。
時光荏苒,三個稚童蛻變成了驚才風逸的少年郎,揮斥方遒,桀驁不馴。
……
蒼云走了,說是走,不過是一個轉身,前方的虛空便是被撕開一個口子,下一秒,人就遁入其中消失不見。
沉寂了一會兒。
焰焱赤狐打了一個響指,突然所有的人和事物皆盡動了起來,重新變得生機勃勃。
唐秋兒等人未感覺到不適,她眸光看到焰焱赤狐和倒地的落凡夜,當即暴退,一手掠起落凡夜奔到焰焱赤狐身側。
陳法扯下破舊的衣衫,將殘廢的甲胄棄在一旁,眼神狠厲的看著三人,視線注意到落凡夜時,腦袋沒由來一陣暈眩,精神力強壓下去,他周身戾氣橫生:“今夜便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他回首一個抓鉤,猛沖到唐秋兒身后,那鷹爪般尖利的手掌上頃刻間組成一個威脅力不低的靈印。
被靈印附入的手掌快速變得膨脹,其上有若隱若現的電光繚繞,五爪變換出淡淡的尖爪虛影,恍若實質的殺氣令唐秋兒脊背發涼。
唐秋兒倒也鎮定,曲臂一吸,古士劍在手,她冷淡的眸子似一柄利劍。
深呼吸一口氣,不打算繼續耗下去了。
指腹輕輕劃過劍脊,古士劍注入一種特殊的暗力,從紋路中開始散發灰色的暗光,旋即劍身亦是劇烈顫抖起來,但在她牢緊的握持和強大的修為下才平復些許。
只見得兩處劍刃迸發起磅礴的滾滾氣浪,一股熱風撲面而來,唐秋兒身形瞬移,火石電光間已轉到陳法身側。
在巧妙避開陳法攻勢后長劍攔腰斬下,讓得他身形登時一頓,一雙令人厭惡的眼眸瞪得圓睜,難以置信的看著前方。
半晌“嘭”的一聲迎地而倒,身體已經分成兩半。
“這?”
唐秋兒有些疑惑,陳法什么時候如此大意了,與此前簡直判若兩人。
先前分明有能力躲避,卻無視了她。
總歸不管怎么樣,最難纏的人已經解決了,她把目光投向剩余三人。
韓荀,龔閩,犁川見她望過來,驚恐的下意識后退一步,面色發白,陳法的失敗讓他們心膽俱裂,懼怕下一秒就降臨到他們身上。
最終還是韓荀出聲,嗓音帶著些許顫抖,看不出一如既往的淡定:“想必陳法就是你們的目標吧,既然已經解決了他,那今夜之事不如就此揭過,我們一定守口如瓶,希望得饒人處且饒人。”
唐秋兒眉宇漠然置之。
焰焱赤狐輕蔑一笑,有幾分狐假虎威之勢,冷笑道:“其實,死人的嘴巴最牢靠。”
龔閩神情一凜:“做人留一線,日后好相見,不要做的太絕。”
“你們有講條件的資格嗎?”焰焱赤狐把玩著千勁珠,笑道。
一刻鐘后,倒趴在地的三人無力再戰,眼睜睜看著焰焱赤狐把三枚雷紋交雜的千勁珠拋出。
然后,隨著一聲巨響和幾聲慘叫,這里歸于塵土。
……
疼!
好疼!
頭腦像是被尖針扎了一般,一陣陣刺痛。
胸口的氣息幾近喘不過來,沉悶的死寂。
全身上下,宛如是被碾碎了般,似萬蟻蝕骨,侵蝕著四肢百骸。
血液仿佛要被吸血鬼吸干,莫名的虛弱感席卷而來,分毫提不起力氣。
落凡夜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等他有意識時就是這樣了。
體內有數道力量正在肆意流動,蠻橫的波動引得他身體險些承受不住,皮膚蔓延出幾道細小的裂紋,每一道都觸目驚心。
他的臉色蒼白如紙,不帶一絲血色,幾乎要到透明的程度,臉色病弱。
清澈的眼眸亮起,明亮漣漣,落凡夜一抬手,頓時一陣刺痛惹得他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怎么了?”這里是在客棧,他視線看到陽光,陷入沉思。
昨夜?他明明在和韓荀一干人戰斗,形式不容樂觀,在他一籌莫展的時候,激發了那神秘的白色流光。
白色流光侵占了他的意識,他的身體被不明的力量填充,前所未有的,盛氣凌人,鋒芒畢露。
腦袋隱隱作痛,他回想的最后一個畫面是一片緋紅的天穹和撕裂的大地……
咽喉一甜,他噴出一口鮮血。
那血,呈黑紅色。
看來的確發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淤血吐出,他感覺好受了許多。
推門聲響起,焰焱赤狐邁步進來,看到他,頓時展顏一笑:“你可算是醒了,知不知道你昏迷的二十多天里,唐師姐隔三差五來拜訪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