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腳步聲不緊不慢，滿是從容不迫的淡定氣場，身形從陰影中走出，紅光映出他輪廓分明的俊美面容，半張面具折射著冷光，右手還是隨意搭在領口垂下的金色細鏈子。

山洞中的寒露幾乎凝住在半空，她半低頭，手指還繞著他的劍，溫柔的畫著圈。若不是宿敵相見，還以為誰家的姑娘在對情郎調情。

蒼白的指尖，猩紅的血劍，在空氣中攪動殺意。

“別割了手。”他揚起唇角，蠱惑開口。

重慕顏眸子微抬，長卷的睫毛，微微顫動，眉眼間含著笑，道：“不會的。”

“女孩子少碰刀劍的好，不如回地府乖乖做掌上明珠。”

“十絕殿果然掌握天下情報，不過殿主大人這手伸得太長了吧，都敢伸到幽都來了。”

重慕顏平靜的嗓音里，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悅。

男人只笑不語。

重慕顏闔上雙眼，再次睜開，黑目紅瞳，鬼眼現世。

輕輕一眨，眼尾處都會散出一縷小小的火焰，轉瞬即逝，只在空氣中留下明黯的星火。

她想用鬼眼看看十絕殿主的真實身份，結果讓她心里微微驚訝，居然只是人嗎？

鬼眼下，萬物都別想瞞天過海。

若是鬼身，那定有黑氣圍繞，若是仙身，那必有青光四散，若是人身，則什么都沒有。

似乎是感覺到了她的窺視，對方大大方方地抬起頭。

“你這雙眼，很漂亮。”

重慕顏一瞬之間恢復如常，扯起一絲譏笑，“可惜羨慕也沒用，你沒有。”

倏地，一個陰影籠罩了她，一只大手捏住了她的下巴，逼她往上抬。這一切都是瞬間發生。

“你錯了，若本尊想要，下一秒就可以拿到。”

重慕顏半瞇著眸子，眼睛里閃過刃一樣的暗色光澤，只那一瞬便已光彩至極。

他身形好快。

重慕顏回身一晃，拉開距離，淡淡開口：“禮尚往來，殿主大人既然知曉我的身份，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男人一笑，輕聲道，“蕭無夜。”

重慕顏眸中帶笑，俯身隨手折了巖石上一截枯枝，語氣淡淡：“我記下了，事后一定幫殿主建個冢。”

蕭無夜一笑，低聲道，“你要用樹枝和鬼劍打？”

“鬼劍？”重慕顏目光落在巖石中斜插著的那柄血劍，隨后目光轉到劍主的身上，笑道，“殿主大人難道不知道這世間的鬼都歸我管？你的鬼劍怕是在我這兒沒什么威力。”

黑云壓月，夜色更深，幽風拂進山洞，在角落里漩起幾片枯葉。

她將樹枝橫舉，周身鬼氣翻騰，山洞被無形的氣場震了三震。

遠處似乎有什么東西呼嘯而至，少頃，一團接一團，越來越多的漆黑鬼魂跨越山谷，飛入洞中，沖進重慕顏手中的那截樹枝。

四方鬼氣云涌至此，重慕顏輕輕揮舞，方才還是一截枯木樹枝，眼下居然已成了一把眾鬼凝成的殺刃。

“懷川，去谷外守著，十絕殿門徒忠誠至極，前來護駕可就不好了。”重慕顏持劍站立，慢條斯理地吩咐著，眸子蒙上了一層殺意。

懷川領命，身形一閃，沖出洞外。一躍數丈，消失在夜色里。

蕭無夜淡笑著，左手微微一抬，“錚”地一聲，鬼劍受到感應，從巖石中飛出，落入主人手中，血光大盛。

兩個人的劍雖然還未交手，兩個人的身形雖然還未動，但是山洞里已經令人窒息的喘不過氣來。

兩個人的目光相遇，天雷勾地火，沖擊出一串火花。

突然間，寒光與血光閃動！

數道寒光雜糅著呼嘯的厲風向蕭無夜削來！

蕭無夜微微側身，便厲風啪的劈向了身后的巖石，霎時間石沙飛舞。

重慕顏出手如電，待蕭無夜回首，那雙明眸已經近在咫尺，她揚起一抹又壞又美的笑意，手中的劍卻絲毫不留情面。

“鐺——”一聲巨響，雙刃相接，撼天動地。

“好劍。”蕭無夜左手持劍，擋下偷襲。

他凝視著她，嘴角噙笑。

“多謝夸獎。”

蕭無夜將鬼劍一揮，霎時劍刃中紅光懾人，毫不留情的向重慕顏劈下，山洞傳來一聲悶響，向下倒塌，灰土彌漫，巖片紛飛。

一黑一白兩個身影，飛掠出去，葉落如雨。

夜色本溫靜，此時卻殺意騰騰。

重慕顏那把百鬼匯集而成的殺刃，與鬼劍劇烈碰撞時，便能聽到里面傳來駭人的哭嚎聲。

兩個人站在一處無人古廟頂上，劍光未停。

重慕顏斜揮殺刃，伴隨著百鬼的駭人哭嚎，劃破濃霧，帶著凜冽寒氣逼向蕭無夜。

蕭無夜半瞇雙眸以劍擋劍，以兩人為圓心，無形氣壓向四周席卷，古廟瓦碎，周圍幾丈內的樹木傾數摧折。

地動山搖，巨大的石塊自身后山崖滾落下來，土地裂開，一切只持續了一瞬間，茂密的小林便被夷為平地。

幾番纏斗，兩個人不分平手，所過之處，都寸草不生。

**

山谷外的村民都紛紛從自己茅屋出來，三三兩兩湊在一起，指著天邊那一道道明亮異光議論紛紜。

有人道，“大伙說，那是什么？”

“像是流星……”

“不像不像，哪里有紅色的流星！”

“村長，方才守墓人說剛剛村口墳頭冒出幾團黑色鬼火，一溜煙的都飛不見了！”

“你們說的是真的？”這道男聲里帶著咄咄逼人的氣勢。

村民們順著聲音方向看向來人，只見一伙穿著道士服侍的人正快步走來。

村長見來人像是名門中人，躬身道：“回道長，是真的。那幾團鬼火就飛向那頭。”

說完，村長顫巍巍的指向了山谷中那幾道異光的方向。

眾人皆順著方向望去，那道長捋了捋自己的胡須，眼睛里晦暗不明，閃過陰暗之色。

片刻，他身后又有一人走了過來，村民們看到他，心中不免疑惑。

這人臉上怎的有那么長的刀疤。除了那身衣裳帶著正派的派徽，能突顯他的身份。乍眼看，渾身上下沒一點像名門正派。

殘破古廟，沒有月光，只有濃霧——

“你明明有七十二種法子與我打，何必用劍。”

鬼劍刺向重慕顏，在她頸邊輕掠而過，在空中留下一條紅色光影。

重慕顏接住那招，身形鬼魅，又輕身越過蕭無夜身后。

“因為我不服，而且我并不覺得你的劍比我厲害。”話音未落，重慕顏便帶著濃濃的殺意出手，襲向他的頸子。

可是眼前高大的身形一掠，人影消失，重慕顏的劍鋒落空，眸邊被紅光一晃，那道駭人紅光居然出現在眼前。

蕭無夜落在重慕顏身后，手持鬼劍的寒刃橫向壓了下來，重慕顏立劍格擋，可對手力量太大，重慕顏咬著唇強撐，還是微微向后退了一小步，沒想到這一退卻撞進了身后人的懷里。

他的胸膛寬闊，重慕顏想離開，卻發現壓著她的鬼劍力度更大了，就像是阻撓她離開身后人懷抱一般。

重慕顏斜睨著身后人，冷聲道：“我不喜歡活人離我這么近。”

身后人沉默須臾，卻故意緊貼著她的頸背，微微俯身，涼唇貼著她的耳廓，低聲道：“你可以把本尊變成死人，不過有這個本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