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慕顏凝視他片刻，道：“我不在幽都的這段時間，不如派妖王來輪班當值吧。”

“讓他們離我遠點。”

白亦乾極淡的笑了下，可是言辭中，拒絕的很不客氣。

他的笑七分冷。她看過幾次白亦乾這樣的笑，他并不是真的愉悅。

白亦乾一邊解著衣帶，一邊躺到床榻上，他說話聲音又低又沉：“休息。”

重慕顏也不愿在這個話題上再多糾結，跟著躺了下來。

沒一會兒就感覺身邊人往自己這邊靠，重慕顏倏地睜眼，道：“要不要換換？”

她的意思是換位置，白亦乾好像喜歡睡外面。

白亦乾盯著她看了一陣，微微點頭。

重慕顏坐起身，自覺過到里面，臉朝里面，又躺下來，側臥著。

豈料，沒一會兒后背又緊緊貼在一個硬邦邦的身體上。

“……”

重慕顏好像明白了什么。

白亦乾根本不是喜歡睡里睡外的問題，他喜歡貼著她睡。

什么時候有這習慣的？

又過了一會兒，那手臂又自然而然的攬了上來，重慕顏腰上一重，窒了一窒，忍不住道：“好好的。”

白亦乾低頭貼著她的發，低聲道：“什么好好的？”

重慕顏沒說話，只是在他胳膊上拍了拍。

白亦乾道：“名正言順，我就要這樣。明天就睡不著了。”

明天，重慕顏便要啟程東行，前往昭天闕。

此行東去，前途未卜，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時日，重慕顏擔心白亦乾一人留在幽都，會有人來襲，本想著提議派妖王來保護。沒想到白亦乾果斷拒絕，重慕顏只得在殿外下了一道牢不可破的法陣。

外面的東西若想進來，只要靠近就會化為齏粉。

至于里面的人能不能出來……幽都眾目睽睽，重慕顏總不好軟禁鬼帝，臨走時只能與白亦乾再三強調，不要出了法陣的范圍。

重慕顏帶懷川來到與十絕殿約定地點，遠遠的就看到一輛馬車停在那。

一人肅立在旁，見重慕顏走近，道：“妖姬，請吧。”

懷川表情有些古怪，道：“我們可以直接劃出傳送裂縫……無需坐馬車吧。”

重慕顏靜觀對方如何反應。

鬼劍道：“東邊有結界，幽都的傳送根本不能靠近，只能這么去。”

懷川則道：“那我們傳送到附近，再坐馬車不就好了？”

鬼劍道：“主上不喜歡。”

重慕顏淡聲道：“他這是什么毛病，能快非要慢。”

靜默須臾，鬼劍側身，又說了一次：“妖姬，請吧。”

重慕顏一眼掃過去，道：“我，真是好久沒這么‘正式’的出過門了。”

之所以說是正式，往常重慕顏若想去哪，都是隨便劈幾道傳送，雖然幽都鬼官的傳送坐標總是不準，但是連劈十次，總有一回歪打正著。

正在此時，身后傳來有人喊。

“等下我！”

重慕顏已經手扶上，轉身看去，一紅衣青年快步直沖到重慕顏面前，祈風輕喘道：“還好趕上了。”

祈風出現顯然不在意料之中，重慕顏半瞇著眸：“紅袖使來做什么？”

祈風整理一下微微凌亂的衣衫，道：“咳，既然是合作關系，極樂樓定要派一個人來監督。不然怎么知道他們有沒有陪你去昭天闕，你和他們還有仇，萬一半路……”

說完，祈風還拿手在頸子上比劃了一下：“危險。”

所以他就自行決定，派自己出來擔任監督一職了。

這話對十絕殿是極大的冒犯，鬼劍臉含怒意，道：“你認為十絕殿會言而無信？”

祈風只笑不答，只是這笑敵意太過明顯，滿臉都大大的寫著：是啊！我就是這么認為的。

重慕顏眉眼漠然，散漫地收回目光，不緊不慢的掀開簾子，上了車。

祈風也跟了上來。

車廂內很大很干凈。

祈風湊近了些，正要小聲和重慕顏說點什么，這時馬車外傳來一陣足音，鬼劍掀開簾子，接著蕭無夜邁進來。

他一來，氣氛瞬間肅冷。

蕭無夜坐在對面，修長的腿交疊在一起，淡淡道，“滾出去。”

這話說給祈風聽的，聲音里帶著不可抗拒的力量，祈風感覺身上都跟被針扎了一樣，抖了個寒顫。

可祈風偏就頂風做案，把頭歪到一邊，仿佛這樣就可以無視對面射來的壓迫目光，道：“我代表極樂樓來的，你讓我走，說明這里面有問題！”

蕭無夜淡漠目光如刀：“滾。”

重慕顏感覺祈風臉都白了，不得不道：“他想跟著就跟著，畢竟現在暫合關系。”

祈風道：“就是。”

懷川自覺的坐在馬車前，與鬼劍一同趕車。

車廂內彌漫著詭異的沉默。

重慕顏道：“我沒想到殿主親自來。”

她本以為的是十絕殿隨便派兩個人出來，陪她走一趟，重慕顏無非就是做做樣子，讓幕后黑手心里堵一堵。可蕭無夜親自隨她去，倒真是讓人吃驚了。

蕭無夜“嗯”了一聲。

祈風聽到耳里，脊背冷颼颼的，攏起袖子，怎感覺對面那位心情不好呢。

馬車緩動，接著馬蹄聲如雷，外面景色飛速向后倒退，懷川由衷贊道：“好馬。”

這幾匹馬的腳力不俗，想必行程會很快。

行進半日，從白天走到了黃昏，火燒云下泄出幾道光。長草拂動，像浪一樣，他們出了城，步入一片荒野。

車廂內外皆是無言。

重慕顏懶洋洋地斜靠在車廂里，無聊的闔上眸子，只剩下祈風和蕭無夜四目相對，祈風拍了拍身子，只覺得目光如刀的話，自己現在已經千瘡百孔了。

忽然前馬嘶鳴，似乎是緊急被勒住了韁繩，停了下來。

祈風敏銳察覺到不對，伸手一推車窗，只見外面光線漸暗，又處在荒郊野嶺，路無行人，除此之外，并無異樣。

“干嘛停下？怎……我的媽——”

祈風話說到一半，陡然一改，臉色驟然變了。

窗被打開的那一瞬，有條胳膊無力的掛了下來，那手慘白慘白的，馬車驟停，它卻晃晃悠悠地搖動。

有東西在車頂上。

祈風花容失色，瞬間從車窗位置閃遠，瞪著眼道：“這是……”

重慕顏眸子迷蒙，挪動了一下身子，抬眼去瞧，也看見了那慘白不似活人的手臂。

只不過看了片刻，便覺得索然無味，聲音里帶著剛醒的細軟：“怎么不走了？”

祈風以為自己聽錯了，胸口起伏，目瞪口呆：“這還怎么走……”

重慕顏換了個姿勢縮在一角，長睫微垂，看樣子要繼續睡：“怎么不能走。”

祈風看了看還在眼前搖動的手臂，又回頭看了一眼蕭無夜：“我們撞鬼了吧？”

誰知，沒人理他，合著一馬車的人看見這玩意兒都不怕？

喪心病狂！

重慕顏揚起唇角，道：“兩只鬼在外面趕車，一只鬼坐你旁邊，也沒見你害怕，一條胳膊怎么了。”

“那能一樣么！”祈風就是一副見了鬼的表情，大喊懷川：“懷川，你想想辦法！”

忽然，馬車前端微微一輕。

有人跳下馬車。

是懷川，他從前面繞到馬車側面，一把就拽住那條慘白胳膊，用力一拉，祈風幾乎是同一時間拿手死死擋住眼，卻又忍不住去看胳膊的上半部分。

誰知，他心里幻想的那種同樣慘白軀體沒有出現。

胳膊，就是一條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