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帝駕崩。這一年，太子長孫承煜與太子妃沈嫻的嫡子長孫澈剛剛十五。

他活了五十九，真是足夠了。

沈予倩現在已經是太后了。

她看著大行皇帝的梓宮——

想起當年陸璟瑄說的話——

她的丈夫親手殺了她的骨肉，將她推入深淵。

我要是她，必定想要把你碎尸萬段。

陸璟瑄奪走了長孫叡一生的寵愛，她的兒子還做了儲君，可是她恨長孫叡。

她的侄女做了太子妃，將來是皇后，這個男人已經活得夠長了。

長孫叡，你去地下向我們的孩子謝罪吧。

陸璟瑄至此，依然不接受任何與先帝的名分，即便她和先帝大婚，她如今也不肯以妻子的身份來祭奠。

即便她很清楚沈予倩在乎后位，卻根本不在乎長孫叡的心。

而此刻，長孫叡已經去了。

她是太后，她不介意多一個太后。至于權力之爭，沈家和陸璟瑄早已只能互相制衡，既然如此，來日方長。

陸璟瑄與沈予倩牽著長孫承煜的手扶他登上帝位。

長孫承煜登基后第二年，遵從毓珹長公主意愿納陸氏家主毓璇郡主陸雯雪之長女陸菱為貴妃。傳聞貴妃與新帝青梅竹馬，感情甚篤。

不然貴妃在后宮飛揚跋扈，沖撞皇后，皇帝為何不管，反而一個月有一半時間在貴妃宮中。

陸璟瑄只覺得，兒女總有操不完的心。

皇帝不過是看在她的面子上對這個兒時玩伴多有寬容，不過也說不好里頭多少真心。

他對皇后情深義重，終究還是這樣。

長孫叡去了，她只覺得好像失去了什么，又好像什么解脫了。

她說不清對這個男人的感情。但無疑長孫叡對她很好，他所有的寵愛都給了她。

但沈予倩就不這么想了。

現在沈予倩倒是很喜歡跟她喝喝茶，聊聊天。

有一天她突然就說：“其實，我知道先帝的死，是你做的。”

沈予倩竟然大笑了起來。

“能瞞過你就奇怪了?！?

陸璟瑄冷靜道：“那你必定也明白，我知道了，先帝就不會不知道。”

沈予倩嘴硬：“你又不愛他，就算你知道也不會救他?！?

陸璟瑄說：“他知道自己虧欠了你?！?

沈予倩冷笑：“他想得到的都有了，江山，還有你，承煜有千秋帝王之才，他還有什么不滿足的?！?

陸璟瑄說：“先帝夙興夜寐，為大周百姓耗盡心血，他累了?！?

沈予倩道：“他很清楚，他從來沒有得到過你的心，太醫說他病痛纏身，他果然是想甩手不干了?！?

陸璟瑄說：“讓皇后來我這里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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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是個好兒媳，對陸璟瑄孝順恭敬。盡管陸璟瑄沒有給過她什么好臉色，還把貴妃送進宮來惡心她。

可是皇后對她一如往昔。

陸璟瑄說：“本宮自小體弱，撐到如今，怕來日匆匆隨先帝而去?！?

皇后忙道：“母親心系百姓，為大周嘔心瀝血，定會神佛保佑，福壽綿長?！?

陸璟瑄說：“本宮知道你是個好孩子，只是怕來不及照顧你，讓你受委屈了。”

皇后正色道：“母親對兒臣已是恩重如山。當年若非母親，兒臣與陛下必不能相知相守。”

朝中局勢變化莫測，她也不能不顧平衡之道，果然皇后是懂事的。明白她心里向著她。

陸璟瑄欣慰：“既然你說我有恩與你，那我就有一事相求，希望你答應?！?

皇后跪地：“母親盡管吩咐?！?

陸璟瑄說：“貴妃驕縱，都是我與她母親可憐她出生在江南賑災之時，她又格外機靈聰慧，對她過于寵愛，而承煜亦對她多有忍讓。”

皇后道：“兒臣明白，貴妃不過是小兒心性，兒臣會照顧貴妃。”

陸璟瑄說：“我知道，讓你和皇帝之間隔著許許多多，終究傷了心，但是我清楚，皇帝對菱兒并無過多感情，不過是顧念自小的兄妹之情，將來若我不在，若是貴妃闖禍，望你看在我的份上，留她一命，旁的我就不求了。”

“無論如何，她都是陸家的血脈。”

語嫣對她忠心，雯雪自然不是隨意找來的，雯雪是她舅舅外室所生的庶女，只是終究不能為天下人知道罷了。

所以她才一定要雯雪繼承陸氏。

皇后似有疑問，為何不求皇帝。

她明白了，貴妃闖禍，怕是下殺令的就是皇帝。

皇后答應了。

她也沒有不答應的資格。

她是看貴妃不順眼，但是如果來日承煜真的殺了貴妃，他會痛苦殺了青梅竹馬之情的妹妹，更會愧疚殺了母親細心呵護的陸家女兒。

她不想讓他痛苦。

陸璟瑄覺得，真好。

她這輩子都沒有守住的情分，她的兒子，她也不能阻止他成為孤獨至尊的帝王。盡管沈嫻與承煜之間隔著太多太多，終究沈嫻對承煜有那么些許真心，不枉承煜對她傾心相待。

承煜終究比先帝幸運，因為他不僅有機會先占據所愛之人的心，還可以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地守護她一生一世。

而她對先帝的感情，她自己都說不清，但她很清楚，在感情上她終究是愧對了先帝。他走了，她卻還不愿意接受他留下的遺詔，接受一個名分。

她的心里從未忘記云齊，而她待先帝也絕不會如同云齊。不論先帝為她做了什么，她都放不下云齊。

承煜確實比先帝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