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畢瑟斯的那幾家店鋪便徹底低調了很多。

他們撤換掉了店里一切能聯想到畢瑟斯的東西，門牌，標志，等等，也放棄了每天和共建社爭奇斗艷，而是老老實實的做起了生意。

當然，這樣的示弱也沒能挽救他們的那已經病入膏肓的客流。

畢竟《神啟錄》的余波還在，民眾們那怕不再鬧事，但是也不愿意助紂為虐，去主動給他們增加生意。

因此接下來好長時間，畢瑟斯的店鋪雖然一直正常營業，但店內的生意卻是屈指可數，那兩扇敞開的木門之上結結實實的被打上了“慘淡”二字。

連帶著店內的員工也變得死氣沉沉，那精神面貌就如同時被曬在風干架上的咸魚，隨著日子一點點干癟下去。

就這樣又過了差不多大半個月的時間。

“哎。。”

一聲長嘆從畢瑟斯旗下一件連鎖店鋪飄出。

這間位于雅典市政廣場東邊，是幾個連鎖店鋪中位置最好，人流最大的地方。

可哪怕在這里，負責這家店鋪的伙計除了面前這個每天定時來店鋪蹲點，然后一直呆愣愣看著對面那熱火朝天的人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大管事班農維斯之外。他也已經很長時間沒看到新鮮面孔了。

“管事大人。”

那個伙計嘆了口氣，看了看前面那個坐在小板凳上的班農維斯。

“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

班農維斯蹲坐在門框背后，露出個腦袋，雙眼瞇成一條細縫，緊盯著對門共建社的店鋪，目光從一個個進進出出的客戶身上掃過。

每當看到有人手上拿著幾疊白紙，微笑著從對門出來的時候，他就會飛快的在膝蓋上那本小本子上寫上幾筆。

聽到伙計的問話，他頭也不回隨口答道

“無聊是無聊了點，不過總比在外面風吹日曬強吧。”

“您可算了吧。與其憋在這里，我寧可去碼頭搬貨，干體力活。”

伙計撇了撇嘴繼續道。

“要不您換個別人過來，讓別人在這里乘涼躲雨，我實在是撐不住了。”

班農維斯搖了搖頭，轉頭看向伙計。

“你才來半個月不到，就吵著要換崗？你讓我怎么和其他人說，先待著吧，如果過段時間這里還沒有什么起色，到時候再說吧。”

伙計一聽這話，臉上頓時露出了個笑容。

他知道這個大管事比較好說話，還想再爭取幾句，好乘早調離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可還沒開口，班農維斯就聽見共建社的店鋪那邊傳來一陣騷動，他急忙轉身。

街道對面，一個人人影急匆匆的從共建社店鋪里走了出來，正是在這里負責統籌的店長。

店長的臉上雖然帶著笑，但是表情看上去卻非常的不自然，一臉賠笑的朝門口那些排隊的客戶解釋著什么。

而人群里也是嘈雜聲不斷，如同一鍋燒開了的熱水。

幾個排在前面的人更是情緒激動，不停的對店長指指點點，手指頭都快戳在了他的臉上。

兩家店鋪雖然就在街道兩側，但是街道上人來人往，雞鳴馬嘯，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根本聽不清對面在吵吵什么。

班農維斯急忙起身，避開共建社員工的視線，朝那邊靠近了一些。

“你們到底怎么回事。”當先的那人指著店長的鼻子道，“我在這里排了這么長時間的隊，怎么說沒貨就沒貨了。”

店長陪笑道，“這位大人，實在是對不起了，今天過來買紙的人太多了，我們也沒想到，實在是對不起您了。這樣，您過去找我們店員登記一下，明天您不用排隊，我專門給您留著。”

說完這話，店長又轉身面對人群高聲道。

“今天是我們準備不足，實在對不起大家了，排在前面的10位，都過來這邊登記一下，明天你們不用排隊，直接過來店里拿紙就好了。其他的大人們只能請您明天再來了，實在抱歉。”

接著店長又對著人群安撫了幾句，然后便慌慌張張的招呼店員關門停止了店鋪的營業。

大家見這種情況，也沒有什么辦法，畢竟都是講道理的人，就算心頭有火也不能把人家店鋪給砸了，只好搖頭嘆氣，開始準備離開。

而在一旁看了半天的班農維斯不愧是跟了畢瑟斯這么多年的大管事，立刻就從這些人身上嗅到了銀幣的味道。

他眼珠一轉頓時計上心來，橫跨幾步走到顯眼處，找了個視線最集中的地方，深深吸了一口氣，調動起自己最悲傷，最慘烈的情緒，從嗓子里擠出一陣近乎于鬼叫的哭嚎。

“同胞們。共建社欺人太甚！”

大家同時一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睛里面閃過一陣璀璨的懵逼。

班農維斯沉浸在自己澎湃的情緒中，根本沒有細心觀察觀眾的反應，將大家眼里的懵逼，錯誤的解讀成了對自己演技的認可，得意的繼續哭嚎道。

“大家辛辛苦苦排了這么長時間的隊伍，浪費了這么多時間，他們居然一句沒貨就把我們打發了。這還有沒有王法，有沒有天理。”

一聽這話，大家更蒙了。不就是幾張紙嗎？這哥們莫不是在家里受什么刺激了吧？情緒為何如此激昂？

少數幾個善于聯想的觀眾甚至已經開始腦補一場關于奪妻之恨，殺父之仇的戲碼。

班農維斯看到了大家眼中那閃爍的目光，也看到了少數幾人竊竊私語之后，臉上對自己所表露出來的同情。

他默默的在心底笑了笑，確認大家的情緒已經被他調動了起來，接下來就該高潮出場了。

他昂首挺胸，脊背挺得筆直，轉過頭，抬手遙指不遠處畢瑟斯的店鋪，高聲道。

“大家請看！在那里有你們的向往，在那里有你們的渴望，而我們畢瑟斯連鎖紙鋪儲備充足，一定能夠滿足你們的愿望！”

說話的同時，他的臉上已經提前準備好了一個燦爛的微笑，打算轉頭看向觀眾的那一瞬間，讓大家感受到一種如沐春風般的溫暖。

于是他轉過頭。

但是他沒有看到觀眾，只看到了一片黑壓壓的，形狀各異的物體占滿了他的視線。

這些東西如同暴風雨般砸在他的臉上，讓肌膚感受到了各種千奇百怪的觸感，堅硬的，綿軟的，碎裂后帶著些許粘稠的。

不僅如此，當他被爛菜葉，臭雞蛋和碎石頭的炸彈襲擊完了之后，耳畔又響起了眾人那如雷鳴，如海嘯，卻又異常統一的聲音。

“滾蛋！”

班農維斯愣住了，雖然周圍一片人聲鼎沸，但這一刻，他的心里卻有種知音難覓的孤獨。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你們如此鐘情于《神啟錄》上那個胡編亂造的故事，但是我這么深情的演技卻得不到你們的認可？

神靈啊！求求你告訴我！我到底差在哪里？告訴我他們到底要看什么？

他就這樣呆呆的站在大街上，看著人群罵罵咧咧的在眼前散去，任由雞蛋液緩緩的從臉上滑過，帶走了自己的淚水，也帶走了他心中那份寶貴的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