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還活著，羅如絮就想看看自己變成什么樣了，就趁晚上跑到了醫院。

等站到醫院門口，卻又不敢進去，因為她知道自己會看到什么。

從小到大每次生病，她都希望一睜眼可以看見爸爸媽媽。

可他們根本不關心她過得好不好，剛開始她還會發脾氣打電話，說自己生病了，要他們回來，結果每一次他們都會找各種理由應付她，說是他們忙，忙的脫不開身，然后給她錢。

久而久之也就習慣了，生病了無所謂，闖禍了也無所謂，反正沒人管她。

有時候她也想體諒父母，可是她體諒不了，因為跟小爺爺的矛盾，他們搬到了其他星球，卻把她扔在這里不管不顧，他們恩恩愛愛，夫唱婦隨，而她只是一個對長輩的交代。

若不是當年為了讓長輩同意他們在一起，她也不會出生。

頂樓是特護病房，這里住著的每一個人都是非富即貴，可是非富即貴又有什么用，每一間屋子里除了那些高薪聘請來的看護人員外，再沒有其他人。

最盡頭的屋子開著昏暗的燈，里面也只有看護人員。

看著自己躺在病床上，身上插著各種管子，這種感覺還真是有趣，感覺那上面躺著的那個人并不是她，而是另一個跟她一模一樣的人，她就像一個旁觀者，看著自己躺在那里，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醒過來。

不過幸好，沒有毀容，這是她唯一覺得欣慰的事。

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羅如絮看著來來往往的人，他們每個人都走的飛快，盡可能在有限的時間內挽救更多的生命。

“2702的病人心臟驟停，快快。”走廊里瞬間躁動了起來，一大幫人沖進了病房，為里面的病人實施急救。

羅如絮站在門口看著，那還是一個少年人，很年輕，臉上的稚嫩還沒有褪去，他還那么小，就已經要和這個世界告別。

生命在手中流逝是什么感覺，她很明白，不過在這里感慨好像不太對，她是殺人的，這些醫生是救人，處境不同，感覺也不同。

醫生努力了半個多小時，最終還是沒有救回來，她看到他們臉上的失望，看到他們的無能為力，這一切明明不怪他們，可他們還是忍不住自責，自責沒有治好他。

病人的家屬來得很快，年輕的媽媽已經哭暈在地上，旁邊扶著她的男人也是淚流滿面，渾身都在發抖，喪子之痛太難以承受。

不知道如果她死了，她的父母也能不能像他們這樣痛哭流涕。

她不敢想，也不敢等到那天，不論他們是什么表情，她似乎都不能接受。

生命就這么消失了，輕而易舉的。

“姐姐，你也死了嗎？”

身邊傳來稚嫩的聲音，是那個小孩。

“我死了，你也是嗎？”男孩看著不遠處的父母，卻觸碰不到他們。

羅如絮看了看屋子躺著的自己，搖了搖頭，“不是。”

“那你是來接我的嗎？爸爸說，我是好孩子，會有天使來接我，姐姐你是天使嗎？”男孩稚嫩的臉上帶著笑容，他似乎還不能理解死亡究竟是什么。

天使，她怎么會是天使呢，“我不是來接你的。”

“哦。”男孩有些失望，乖乖坐到旁邊的椅子上，“也不知道天使長什么樣子，姐姐這么好看，為什么不是天使。”

羅如絮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姐姐也是軍人？”男孩抓住羅如絮的手，手摸著虎口上的老繭，那是長久握槍留下的，“爸爸手上也有，跟你的差不多，我告訴爸爸，以后長大了也要去當兵，不過我現在沒機會了。”

“會有的。”羅如絮摟著男孩安慰道。

“我還會長大嗎？”

羅如絮十分認真的點點頭，“會的，天使覺得你太優秀了，就先把你從爸爸媽媽身邊接走，等你長大了就可以回來，相信我。”

“嗯，我相信姐姐。”男孩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稚嫩的臉上也全是堅定。

羅如絮看著那邊男孩蓋著白布被推了出來，他的母親再一次哭暈過去，對于兒子的離去，她無法接受。

男孩低下頭，淚水也在眼眶里打轉，但就是不落下來。

“我不想離開媽媽。”男孩抬手想要擦干凈眼淚，可怎么也擦不干凈，“爸爸說過，男子漢大丈夫不能哭，我不哭，不哭。”

“哭吧！沒事，男子漢大丈夫，也有特別的時候。”羅如絮安慰道，“這里只有姐姐能看見，別人看不見的。”

男孩眼淚像決了堤一樣留下來，撲在羅如絮懷里，但始終不哭出聲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