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一個叫羿的男子。”這是嫦娥的命。

于她萬萬年、億萬年命數來說，她與羿君在一起的時間不過蜉蝣一世，朝夕一瞬罷了。

以后這些記憶會被她忘了，至于難過一點的，她再用個一千年總會過去、忘掉。

只有渡過這個劫她才會有明天，所以這個命她認了。

在認命之前，嫦娥還想搞清楚兩件事。

現下已至亥時，今日剛好輪到五岳值守，云夢這個時候不在，所以她找了五岳陪她“聊天”。

她半坐在床上略顯倦態，“那天本宮渡了氣給君上，可君上的身體還未見好，本宮想著是否還有別的辦法能幫上他？”

“娘娘多慮了，自從九齡大人來永曜，君上恢復得很快，等再過個幾日身體就可痊愈了。”

五岳身形比常人高大，聲音比一般的侍女粗上很多，但正因為從她口中說出的話四平八穩，嫦娥聽了才覺穩當妥帖，她順著自己的想法一步步猜：

“君上同本宮說，那日在沙漠中十分兇險，動了他不少內力，以至于氣海翻騰，內創不輕。即使是這樣，他還來榕月城接本宮，本宮甚是感動。你能告訴本宮君上是緣何受的傷嗎？”

那日，她去了沙漠再去榕月，羿君明顯是尾隨她后頭的，所以她姑且把這段編成一個感人的故事。

“娘娘，君上吩咐過不能說。”五岳福了一禮，回道。

嫦娥再曉之以情：“你不要怕，你好好想想同本宮說這個對君上會不會有壞處，不會是嗎？你們即將是要做本宮女衛的人，本宮自然將你們的安危放在第一位。本宮與君上夫婦一體，他關心我我自然也會全心全意待他。你告訴本宮是什么事，本宮才能想出對策應對。”

她又將自己敘述成一個無助傷悲的羿君的愛人。

見五岳神情愈發松懈，嫦娥用她一貫溫和的語氣再補充一句：“本宮與昆侖的西王母娘娘相熟，只有知道了情況對癥取些靈藥來才能以備不時之需。”

話說到這個份上，五岳覺出娘娘是關心君上的，君上這些年來從未對哪個女子如此上心，就連多說一句話也沒有。

直到嫦娥娘娘來，他調了近侍女衛給她，命她們不惜一切暗中護她周全，不想娘娘對君上也是恩深情重。她跪在地上磕了兩個頭再不敢隱瞞：“娘娘，君上是為了保護您……”

“住口！”云夢破天荒地在這個時辰過來并厲聲喝止了五岳。

“云夢，五岳品階比你高，你為何對她這般說話？”嫦娥緊接著云夢的話。

她站起來攔下云夢，這是她第一次沒有給她最貼心的侍女好臉色瞧，因為她的一切猜測止在五岳前面一句，最重要的她還沒聽見。

云夢無言，在嫦娥跟前跪倒。

她看見跟前的主子正在她邊上踱步，她聽見主子的疾言厲色之聲迸發而出：“也罷，你不讓她說，那本宮讓你說呢？你眼里有本宮這個主子嗎？”主子似變了個人。

嫦娥內心空蕩蕩的，她只被“他為何要保護她？她有何危險值得他拼了命保護？”這幾個問題牽系著，她瘋了一樣的想知道。

“夠了，都下去，還是本君來說吧。”熟悉的聲音入耳，羿君駕到。

嫦娥抬頭，那個男人已站到她眼前，她眼里寫著探究，勢要從他眼里尋出個究竟。

“嫦小娥，你想知道的不如本君一次都與你說清了吧。”羿君的眼深邃明亮，比起嫦娥，他仍是一如既往地平靜無波。他的話如一劑靈藥，讓嫦娥收斂了眉目，瞬間心安下來。他將外袍脫了披在她身上讓她坐下聽他講。

“本君與你說個故事，你信不信都好，先聽本君講完。”

嫦娥點頭，羿君輕撫著她的背道：

“本君五歲那年被遺棄在山林里，后來被一個部族的人收留。本君在那里遇到了一個小女孩，她對本君說‘活著才能締造榮耀，死了萬事皆休’，讓我好好活著。后來才知她生來就是神女，才能說出這番話來。”

嫦娥瞬間開始聯想那“小神女”活潑可愛又傲嬌神氣的模樣，她小時候長什么樣？過去太久還真沒印象了。

“后來本君替天帝征戰四方成了他麾下得力神將，數萬年來本君不知誅了多少兇獸，但那些兇獸時而是這位仙家的坐騎亦或是哪個洞府的弟子，久而久之便觸怒了諸神。天帝也沒辦法，貶本君下凡。”

嫦娥苦笑著搖了搖頭，她依舊靜靜坐著，聽羿君講那過去的事情。

“那些年本君渾渾噩噩度日不知年歲幾何，天帝讓人帶了張畫像給我，并傳了密旨命我保護他的女兒，而那畫像就是小神女，叫嫦娥。”

嫦娥突然發現，羿溫和地講起話來竟比她還深入人心、感動到人。她那顆千年不化被寒冰禁錮的心也稍稍有了松動。

她睜大眼怔怔看著羿，她突然就成了“主角”一時半刻還適應不了。她心下疑惑，為何她會將這些事都忘了？忘了與她朝夕相對的羿，還有生她養她的天帝。

“再后來，本君在人間投靠了舜帝，得到了君位與城池，那時，本君想到了小神女黑曜石般的眼睛，故取名為‘永曜’，這名字獨屬于她。永曜是為你而建的，嫦小娥，你現在明白了嗎？”

從前、過往、如今，羿君僅憑幾句話就把這些都講清了，這故事說得真好，她竟然聽不出破綻。

嫦娥黑曜石般的眼眸閃爍著晶瑩，太極宮、榕月、永曜，“會動的永曜”從始至終不是為了迷惑舜帝，而是為了保護她！

“永曜為聘，你可愿意與本君朝夕相對，看那日仄月滿？”羿君執了嫦娥的手問道。

一個心結似是被解開，至少，她回到了當初來太極宮時的那份心境——即將要嫁給一個叫羿的男子。

“我……”，愿意二字還未出口。

“啊喲我的眼，你們怎么聊著聊著聊到床上去了？怎的‘小侍女’還哭了，你把她怎么了，羿！”鶴九齡又掐算了一個“好時辰”出現在這。

駭于羿君看向自己的眼神，九齡說完馬上打了扇子扇了自己幾下：“咳咳，四個女衛本神已調教好了，能隨時保護娘娘，不知娘娘在遇到什么國主騷擾時，女衛們需不需要動手，還請您示下。他咬牙道。

“依本君看，她們還欠調教，你還是再去好好調教調教。”羿君對晚上發生的事很不滿，他要的女衛不僅身手好，腦子也要好，無奈，他的“小神女”過于聰慧。

羿君臨走之前俯身湊近嫦娥道：“明日本君便搬到乾宮來住，不是只聊天的那種。”

嫦娥只羞紅了臉低頭不語。

“啊，我的耳朵！”九齡十分做作地捂著自己的眼睛。

“你再聒噪，本君不介意拿只鳥當坐騎。”羿君不知何時將他手上的扇子抽走拿在自己手上，他眼神一立，扇子來回一個顛倒，扇軸自行飛去砸向九齡的背，九齡一個躲閃不及來了個大大的踉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