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聞里持續播報疫情的相關消息，這個封鎖也從年初封到了元宵。諾大的房子里，禾囈語一人坐在紅實木大圓桌前，桌上放著一碗剛盛出來的湯圓。她其實并不喜歡吃，只是為了應景。從前每年的這個時候一家人都會圍坐在一起，每個人桌上都會放一碗元宵，奶奶知道她不喜歡，所以只有她的面前放的是餃子。奶奶對她的偏愛從不掩飾，小時候禾雯雯還為此當著全家人的面控訴過，說爺爺奶奶只喜歡她，對此大人們也只是一笑置之，爺爺為了平息怒火，會特意給其他孫子孫女多一些壓歲錢。被偏愛的禾囈語從不會將這事放在心上，她被禾雯雯羨慕的幸福，只是無奈唯一的選擇而已，他們又怎知在她心里，不止一刻渴望過父母雙全，家庭和睦......
今年開年格外冷清，以往的煙花此刻都不見蹤影，禾囈語不喜歡熱鬧，但對這樣死一般的寂靜多少還是不適應。
林亦恒打來電話向她問好，她有問必答，此外多一句話都沒有。
“你最近是不是不舒服？”林亦恒說不上來，雖然禾囈語向來沉默，但他已經很久沒覺得禾囈語如此冷淡了。
“沒有，挺好的。”
“最近疫情還很嚴重，我不在，也不放心妗驍陪你去做產檢，過幾天我讓王醫生想辦法上門給你做個簡單的檢查。”
禾囈語空出手覆在肚子上，輕聲說好。
......
“我之前聽妗驍說，有一回她來給你送吃的，發現地上好像有人給你送了東西來？”林亦恒也不知道為什么問出這話時顯得小心翼翼。
“徐涇鎮送的，我沒要。”那兩袋東西在那天晚上就被禾囈語貼上了標簽，上面寫著送給環衛工人，第二天醒來東西就不見了，想來應該就是被環衛工人拿走了。
“需要我出面做些什么嗎？”
“你介意的話，隨便，我都可以。”
這樣一來倒顯得是林亦恒自作多情了，禾囈語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反倒是他以為她會需要。
“元宵節快樂！”他說。
“元宵節快樂！”她答。
......
晚些時候洗完澡出來，郵箱里有封來自于徐涇鎮的郵件，禾囈語不以為意，打開了郵件里的附件，一個短視頻，不過數十秒，畫面里除了煙花綻放什么多余的內容都沒有。黑名單的信息提示里又有徐涇鎮發來的信息，簡單祝她節日快樂！
禾囈語的黑名單并沒有什么人，除了徐涇鎮就只有幾個搞推銷的，所有人里面只有徐涇鎮明知被拉進了黑名單卻依然不死心的發來信息，有時候說些瑣事，有時候只是問好，他的執著倒是這么多年來禾囈語認識的第一個。
閑來無事，禾囈語鬼使神差的將人從黑名單里拉出來，回了信息，只問了一句“你到底喜歡我什么？”因為看得見田靜怡的優秀，她需要有人告訴她，她為什么值得被愛！
“找得出原因的大概就是權衡利弊的選擇，我不知道喜歡你什么，但，是你，就很喜歡。”看著徐涇鎮的回復，禾囈語陷入沉思，權衡利弊，說的不就是她和林亦恒嗎？從一開始就是這樣，相互選擇，合適了就結婚，住在一起被迫接觸，有了孩子，決定接受彼此，他們之間的每一步都不是順其自然，不過是被推著，一點一點相互靠近，如此而已！
......
王醫生來家里看診那天禾囈語剛收拾好冰箱，林妗驍又送來了一些食物，說最近病情加重，不太敢像之前那樣平均兩三天來一次，所以這次來是帶足了半個月的量，禾囈語再次重申她可以自己去超市，但林妗驍也告訴她，她可以去，但這并不妨礙直到封令解除之前自己過來送吃的。
不知道是不是孩子有什么問題，王醫生用聽診器聽胎心的時候眉頭緊鎖，表情嚴肅，反反復復聽了好幾遍，放下聽診器時問道“最近身體有什么異樣嗎？”
禾囈語搖搖頭“沒有，是有什么問題嗎？”
“我這么簡單的檢查不一定準確，雖然現在疫情嚴重，但我還是建議去醫院做個詳細的檢查，胎兒的胎心不太穩。”
“這意味著什么？最壞的結果是什么？”禾囈語心頭一緊，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
“胎心不穩的原因有很多，如果不治療，只怕，會胎死腹中。”盡管這話聽上去過于殘忍，可王醫生只能直言不諱。
這下子像是有什么東西重重往心頭一擊，胸口疼得厲害，禾囈語癱坐在沙發上，眼神空洞，不知說些什么好。
“不過也不用太擔心，發現得早，做好胎心監護，配合治療，都會沒事的。”
......
“有什么是我需要特別注意的嗎？”
“保證營養供給到位，另外，心情舒暢對胎兒的發展有著積極的影響。”
......
心情舒暢？王醫生走后很久，這四個字就不斷在腦海中浮現，大概是從爺爺奶奶走后，她便不曾真的開心過，這些日子唯一支撐著她的也僅是肚子里這個未出世的孩子，因為孩子的存在，所以整個葬禮她不允許自己奔潰；因為孩子的存在，所以不管吃不吃得下她都逼迫自己要吃些什么；因為孩子的存在，所以她的生活里少了很多計較，包括對徐涇鎮的態度！她已經傾盡所有足夠努力了，可是為什么卻還是沒有護好這個孩子？
那些只是也許的診斷，最壞的結果仿佛瞬間成了不可逆轉的既定事實。禾囈語輾轉反側，徹夜難眠！
第二天一早，禾囈語拿著家里所有以保安全的裝備，全副武裝，準備前往醫院。她誰也沒通知，包括林亦恒，盡管身為父親，他有知情權。昨日檢查結束后不久，林亦恒打來電話詢問情況，她也只字不提，只說沒什么問題。她本想告訴林亦恒，至少還有人可以與她分擔，哪怕安慰，也可以聽到一句，別怕！但她最終什么都不提，林亦恒遠在千里之外，疫情最嚴重的城市之一，就算他知道，又能怎么樣呢！無非是多一個人擔心，然后在那邊束手無策，僅此而已！
從小，所有好的壞的，禾囈語都放在心里一個人擔著，如今，同樣，好的壞的不與人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