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河岸觀火錢若涵
- 本府有佳人
- 冷綾璃
- 2979字
- 2021-04-15 01:14:32
沈知鳶無奈地看了眼史碧珍離開的方向,正要彎身去撿被棄之于地的面紗,一只指如削蔥根般修長白皙的手映入眼簾,先她一步拾起了腳前的面紗。
抬眸,那一襲雪青漸變淺紫棠色廣繡羅裙叫她眼中閃過一絲驚艷,待注意到她面上那一方織造非凡的藕荷色錦紗時,她先是微微一怔,從對方眼神中并未捕捉到對自己的半分嫌惡,沈知鳶穩(wěn)住心神,勉強(qiáng)勾了勾唇角,回了江靈梔一個禮貌性的笑。
接過她指尖遞來的天藍(lán)色面紗,雙手繞過頭頂重新在發(fā)髻后系好,沈知鳶這才款款向江靈梔等人頷首微微行了躬身禮:“方才多謝姑娘解圍!”
“嗨!我也沒說什么!”飛絮大方地擺了手,往江靈梔跟前更貼近了一分,一只手自然地再次勾挽住她手腕,臉上依舊可見未消散完全的怒氣,“我只是聽不慣我家姑娘的名字從那些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女人嘴里出來罷了?!?
“你家姑娘?”沈知鳶驚詫中將視線重新投向正對面亭亭玉立的人,被她雙眼之中那清凈澄澈的流光所惑,腳下不自覺地向前邁出了半步,凝視著她面上錦紗,心下了然,莞爾垂眸,微屈膝再度行了平禮,“原來竟是江二姑娘,失禮了!”
“沈姑娘見外了?!苯`梔回了她同樣一禮。
也許是因為她肯開口為素未謀面的自己反擊別人,江靈梔對這位沈姑娘倒是印象不錯,免不得更多一分矚目。
覺察到她的強(qiáng)作鎮(zhèn)定,聯(lián)系到最開始她的慌張,江靈梔料想著可能她真的不經(jīng)意碰上了什么不好的事,索性當(dāng)做回報般軟聲細(xì)語地詢問她道:
“沈姑娘可是與隨從走散了?這里熙熙攘攘的不利于尋人,不如和我們一同作伴,一路賞燈游玩許能碰見他們?”
“對!”飛絮從自家姑娘一張嘴便能猜到她的用意,見沈知鳶似有難色,忙幫腔道,“就算碰不到姑娘的隨從也不打緊,咱們散去的時候,我們肯定會平安將您送回沈府的,您不用擔(dān)心。”
沈知鳶回想起在暗巷中看見的情形,以及那位遇害的姑娘臨死前一雙絕望到駭人的眼睛,忍不住接連打了兩個冷顫,朝來時的方向望了望,再定睛江靈梔身后,注意到緊隨的鄭世楠和姜忱二人,好像將江靈梔主仆兩個的提議真的認(rèn)真考慮了一番,終是點(diǎn)了頭同意。
殷周都城不似南境鄰國,對于宵禁這一說不甚在意,每日間除了各處城門在規(guī)定的時間需要嚴(yán)格執(zhí)行閉城之外,城內(nèi)時間基本都是沒有過多限制的,所以每逢佳節(jié),時有通宵達(dá)旦歡慶的,倒也鼎盛。
錢若涵身影隱匿在河岸邊一排楊柳樹蔭下,隔著石階上琳瑯滿目的貨架,從那縫隙中瞧著沈知鳶被江靈梔等人簇?fù)碇哌h(yuǎn),這才放下環(huán)抱在胸前的手,邁步登上石階。
身后,突然隨出一道修身長立的影子。
待到燈火輝映處,方才看清此人面目,正是一身黛藍(lán)窄袖勁裝的宇文玨。
今日,他原本與宇文珀約好逛花燈聽巧戲的,誰知剛剛到市集上便接到宮中傳出的消息,說是皇后請六皇子務(wù)必進(jìn)宮一趟,有要緊事相商。
宇文珀先前聽母后與父皇提說過有關(guān)于自己的婚事,又清楚母后一向信那些術(shù)士之言,料想著必定又是母后身邊那個多嘴的饒舌婦進(jìn)了什么讒言,讓母后趕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急宣他進(jìn)宮去看那些被畫師畫得個個美得不可方物的一眾“假人圖”。
他也曾在母后跟前埋怨過的,那些個閨閣小像也就是用來騙騙沒見過真人的外客,還不如他自己一個個翻墻去看的真切。
當(dāng)時,也是那個饒舌婦,竟是比母后還要厲聲地指責(zé)了他一頓。
那個曾嬤嬤,一個他喚奶娘,本該與之親近的人,偏生成了他最厭惡的嘴臉,著實(shí)叫他氣悶,可又無可奈何。
小聲的與兄長抱怨了幾句,宇文珀還是不得不隨了傳話的小太監(jiān)磨磨蹭蹭往正陽街而去。
站在原地目送弟弟離開,宇文玨本也想就此打道回府,話到嘴邊又注意到左右護(hù)衛(wèi)興致頗高的樣子,他心想也是難得清閑,不好拂他二人的期待,索性往那最繁華熱鬧處溜達(dá)著,也是沒想到竟會就此遇見錢若涵。
老遠(yuǎn)站在拱橋上見他將一女子嚇得落荒而逃,宇文玨似乎看見了錢若涵一張吃癟的臉,頓覺有趣,便下了拱橋一路找來。
沒想到,那女子竟然是沈知鳶,還意外地與江靈梔走到了一處。
這兩個人,一個是擬婚圣旨上被紅筆勾去的名字,另一個是賜婚圣旨上正式提上的名字,她們?nèi)羰侨蘸蠼缓茫@是多好的緣分吶!
好整以暇地瞧著錢若涵的背影,宇文玨合了錦扇,扇骨在修長的指尖有節(jié)奏地輕敲著,眉眼處是鮮少見的戲謔。
“怎么憐香惜玉到饑不擇食了?你不是一向喜歡美人?”
錢若涵一腳踏上了石階,一只腳還留在河岸邊堤上,側(cè)轉(zhuǎn)了身乜著宇文玨,對他的出現(xiàn)像是一點(diǎn)也不意外,也不受他打趣,一臉正色回應(yīng)道:“甭管美丑,既然她已經(jīng)注定是我錢若涵的妻子,豈是旁人能隨意欺辱的?”
“那你為何不親自上場?還要示意下人去哄吵叫嚷替她解圍?”宇文玨手腕輕甩,折扇如行云流水鋪展在胸前,上前與他并肩,笑聲清揚(yáng),“這可不像你威遠(yuǎn)侯的行事作風(fēng)!”
錢若涵聽得他這一句,卻是十足傲嬌地將頭轉(zhuǎn)向一邊,可明眼人自然看得出他刻意的掩飾。
宇文玨也不戳穿他,只隨著他一聲冷哼笑得更加放肆。
半晌,錢若涵終是放下了面子,轉(zhuǎn)回身來對宇文玨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但一雙如刀割劍裁的鋒眉卻還是不自抑地囧成了倒八字。
“你說我長得也不差,我還沒嫌棄她,她反倒害怕起我來?既然她要躲我,我何必上趕著去討沒趣?”
說完還不等宇文玨有所回應(yīng),他兀自懊惱地輕拍了自己腦門。
“嗐!怎么剛才就沒想到呢?我真該假裝登徒子一回!這些個大家閨秀不是最厭煩那些不要臉的登徒子么?說不準(zhǔn)這沈家千金一受驚就自己求著皇上退婚,我也就撥開云霧見天明。到時大家各自歡喜,不是很好?”
宇文玨斜眼睨著錢若涵一副悔不當(dāng)時的造作樣兒,眼尾輕抽,毫不客氣地揭了他的老底:“你覺得你還有‘不要臉’的余地?裝登徒子?你往那一站,什么話都不用說,就已經(jīng)很寫實(shí)了?!?
錢若涵沒好氣地白了他兩眼,預(yù)要反駁卻也找不到有力的說辭,索性雙腿一伸徑直坐在了石階上,將手里不知何時拽上的一株青草咬在嘴里。
如此吊兒郎當(dāng)?shù)男袨樵谒砩现鴮?shí)有著一股致命的魅力。
“你說?陛下執(zhí)意要賜婚也就罷了,為什么偏偏要是一個……丑八怪?”醞釀中想不出其它的詞,只好心有歉疚地借用了史碧珍說過的這三個字,“我錢若涵美名在外,是不要面子的嗎?如果這是對我屢次違抗圣意的懲罰,未免也太狠了些!”
宇文玨依舊挺身長立,手中折扇輕搖不停,對于錢若涵這番牢騷,他并沒有接話,只是抬眸眺望街市燈火如晝,微笑不語。
方才,他遠(yuǎn)遠(yuǎn)的瞧著清楚,沈知鳶失魂落魄地沿著河岸行走,錢若涵上前打招呼的時候,她眼神是倏忽亮起來的,可也只是短短一瞬。
還有,明明已經(jīng)戴上了面紗,卻還要用長袖掩住了臉逃避……
這樣看來,對于此樁婚事,沈知鳶心里也是沒底的。
只不過……所謂圣旨,錢若涵作為朝堂上最受寵的臣子都無法違拗,何況沈知鳶她無甚功名的一介女衣?
說白了,都是皇帝陛下興致而起時的棋子罷了。
錢若涵與沈知鳶如此,下一個又會是誰?
承佑還是宇文瓊?又或著連還未成年的宇文琰也有份?
想著幾次見到江靈梔時她的清冷寡淡,宇文玨嘴角輕勾。
呵,面容有損?
誰知道會不會是她預(yù)見回京之后會遇見的情況提前做好的準(zhǔn)備,就為了……不受旨被迫出嫁,嫁于王室?
若她當(dāng)真存了這樣的心思,不知沈知鳶的婚事能不能讓她明白,她的無聲反抗撼動不了根深蒂固的權(quán)利姻婚。而在那位眼中,人無美丑善惡之分,只有能否為其所用之別。
不過……
宇文玨雙眼微瞇,一抹抓不住的流光自眼底一閃而過,將嘴角那淺淺笑意襯得發(fā)滲。
收回遠(yuǎn)眺的視線,睫毛垂落,將一雙永遠(yuǎn)也看不穿情緒的眼睛掩藏在一片陰影下。他倒轉(zhuǎn)了錦扇,用扇柄在錢若涵肩頭擊落三下,嘴角一抿,唇邊又溢出奇怪的笑來。
她是否會明白又與他有什么干系?身為“局外人”,只需要瞧好熱鬧不就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