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開門見山立決意
- 本府有佳人
- 冷綾璃
- 2187字
- 2020-12-16 00:19:43
點點金黃沿著葉脈紋路擴(kuò)散開來的幾片枯葉,借著烈日炙火的無情,虛弱地掙脫枝丫的挽留,無聲地墜落在泥土芬芳中,辭別了今歲璀璨。
回廊下,躲過了驕陽熾烈,江靈梔隨在江堯身后,繞過兩個彎角,到了書房。
望著父親偉岸的背影消失在門前,她眼神微變稍頓了腳步,于飛絮點頭示意后深深吐出一口氣,這才邁步跟了進(jìn)去。
江堯雖位高權(quán)重,但一向無心富貴銅臭,是以日常起居以自然清簡為主,尤以書房為最。
環(huán)顧四周,書架陳列有序,除了邊角雕刻以花鳥魚文,間隙以落地綠植增添生氣外,無有點綴。
靠門楣右手留的空間只對列擺設(shè)著兩排紅木單人桌椅,正對左首一張書案。
那張寬大的書案上除了文房四寶并一盆太湖石打磨的微觀泉澗盆景外,再無一物添綴。
江靈梔嗅著清淡墨香,頷首佇立在門后漆柱旁的卷腳高幾前。
幾上擺放的一盆文竹鮮翠欲滴,在透過窗框投射進(jìn)來的強(qiáng)光映照下甚是扎眼。
“眼下無人在旁,有什么事可以放心跟爹說了。”
江靈梔此時心中正盤算著如何順理成章地提說起那件事,陡然聽見父親的聲音自書案后頭傳來,微微一怔,抬頭對上父親溫和隱忍的雙眸。
江堯習(xí)慣性地輕撫著胡須,似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對江靈梔解釋道:“靈溪這小子向來不喜花花草草,如何會一大早就纏著你娘親去前院賞花散步?”
事出反常必有因。
而能讓他無條件放棄原則配合演戲的人,縱觀全府恐怕也只有他的二姐姐了!
“果然什么都瞞不過爹爹!”
“說吧,到底是何事讓你連娘親都要避諱?”
江靈梔腳步輕挪往書案前靠近了幾步,順勢回轉(zhuǎn)過頭瞧了眼候在門邊的妃色身影,不見她有所動作,終是放下心來,坦然回了父親的問話。
“父親既問,女兒便開門見山。敢問父親是否暗中安排了人手隨護(hù)在女兒身邊?這些人如魅如影無蹤無跡,究竟又是何來歷?”
江堯早已知道江靈梔之所以能安然逃出火場的原因,也擔(dān)心過她是否因此覺察到了什么,但就這樣被她毫無征兆突然提及,到底還是心有不安。
然而,他也清楚,她既問便已是有了充分的把握,靠簡單的否認(rèn)是瞞不過去的,索性承認(rèn)就是。
怔怔望著女兒平靜的雙眸,他看不清那眼底波瀾。
心口似乎有一把利刃輕飄飄懸起,好像稍有差池就會讓他痛心而亡。
江堯微閉了雙眼,終是輕點了頭。
江靈梔得到父親的回應(yīng)卻是心中一松,只是淡然清冷的眉宇微微蹙了兩分。
“素來不聽父親提起過府中豢養(yǎng)暗衛(wèi),他們是從何而來?”
“效命朝廷,誰家府上會沒有幾個影衛(wèi)暗探呢?”江堯嘴角苦澀一彎,垂首搖著頭走向窗前。
“陛下疑心肆意,不會察覺?”
“怎不會?山外有山樓外樓,翻手為云覆手雨,只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
“父親的意思是……?”
陛下不但知道還放任各府豢養(yǎng)暗衛(wèi),是因為他完全能將一切掌控手中!
江靈梔的猜測還未說出口便被江堯沉聲打斷。
“你不必知道!”
他負(fù)手站在平開的窗戶前,沒了回廊阻隔的陽光比滾滾濃煙還要熏人眼,使他半瞇了雙眸。
窗下是一叢半人高的美人蕉,倚靠在一方水景旁倒是自得其樂。
“爹爹……”
江靈梔下意識換回了這更親切的稱呼,繞過書案站在江堯身后。
“自女兒歸京短短數(shù)日,事事接踵而來,意外也罷,偶然也好,就怕最后的目的是我江氏滿門!”
江堯身形微顫,沒有躲過江靈梔的注意,而江靈梔卻并不想給父親插話的機(jī)會。
她上前兩步直接與江堯并肩站在一起,堅毅的目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輪廓上,聲音雖輕卻擲地有聲。
“爹爹專情本是佳話,可咱家這一脈子嗣薄弱亦是事實。如今我江氏百支四散,唯有我一家仍守朝堂,是尊崇也是危險,一著不慎累及的就是已遍天下的江氏一族。
眼下靈溪尚且年幼擔(dān)不起家中重任,姐姐性子婉轉(zhuǎn)心思單純不善勾心斗角,爹爹您一人如何撐得起帝王猜忌?
我雖一身病弱,但尚有心有力,最重要的是——我,也姓江!”
“你!”江堯雙手似無力地垂落在身體兩側(cè),轉(zhuǎn)了身正對著凝眸遠(yuǎn)眺窗外的女兒,喉結(jié)上下滑動,如以往每一次一樣想要獨自咽下苦楚,“爹會守好一切,你無須操心。”
江靈梔早料到他會有此一說,這邊話音剛落,她便也轉(zhuǎn)了身正視父親眉眼。
望著那已顯滄桑的清癯,她真情流露,眼中噙了寸寸淚花。
“爹爹您憐我體弱多病嬌兒無辜,難道我就不心疼您無人可訴惆悵之時郁結(jié)于心嗎?
俗話說‘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只要同心協(xié)力,女兒一樣也可以為爹爹分憂解難。”
敏銳地覺察到江堯眉宇間的松怔,江靈梔下定了決心。
今日一定要說服父親,否則,待父親冷靜下來細(xì)細(xì)斟酌后,下一次或許就再沒有這般好的機(jī)會了。
“非是女兒執(zhí)意惹您不快,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現(xiàn)在的我就猶如浩瀚大海里逆風(fēng)的一葉扁舟,須得隨大船順風(fēng)逆水而行,若不進(jìn)便則退,退則逝!”
不可否認(rèn),對于她這些話外包含的意思,江堯早已暗中琢磨過無數(shù)次,甚至曾經(jīng)動過請辭的念頭。
可唯一的一次上書辭官被元宗帝視而不見不說,還著人刻意排演了一出戲劇讓他明白“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的道理。
那一刻,他終于清楚,身為兩朝左丞,不管在明在暗,他都知道了很多不該知道的事,若執(zhí)意離京,唯有赴死方能讓帝王安心。
他不怕死,向來不怕。
可,他不能眼睜睜看著妻兒因他一個決定受罪遭難。
但是,留了下來,就一定安全嗎?
這也是近來越發(fā)讓他困擾的原因之一。
注視著女兒毫不避閃的眉眼,那如水的雙瞳此刻盡是堅韌不屈,若說他沒一丁點動容又怎么可能?
“你師父說……不得操勞!”言語間終是有所動搖。
“若跟爹爹有商有量,便不是操勞。”
見父親有松口的趨勢,江靈梔清亮的眸子里閃過一絲雀躍。
“您知道我的性子,若是您執(zhí)意阻止,我也會另想法子,到時只會更操勞,還不如您時時刻刻在旁監(jiān)管著,您說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