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輕響間，江靈梔出現(xiàn)在宇文玨面前。

“在下宇文玨見過江姑娘！”宇文玨絲毫不閃避，反而自覺報上名姓來。

江靈梔欣賞他的坦然直率，迅速地上下打量他一眼，稍稍俯身還了他的禮：“小女江靈梔見過公子！”

他自報名姓的那一瞬間，身份已然明朗，江靈梔卻選擇了難得糊涂。畢竟，對于一個剛從深山老林清修回京還不足三日的閨閣女子而言，若是單憑一個名字便立刻能準(zhǔn)確對上名號，怕是不太妥當(dāng)。

盈袖卻是一陣慌亂，早在看清了宇文玨面貌的同時低垂了頭再不敢與他對視，聽自家姑娘竟沒能識得他的身份，忙往前一步躬身請安，算作給姑娘的提醒。

“奴婢給殿下問安，愿四皇子殿下貴體安康福澤延綿！”

江靈梔暗暗瞥了眼身前屈膝福身的盈袖，配合著抬眸給了對方一抹驚訝的眼神，繼而雙手交疊于腹前，頷首致歉：“原來是四皇子殿下，請恕臣女有眼無珠。恭請殿下長安！”

宇文玨嘴角輕勾，手中折扇緩搖不停，握著扇尾的手臂微抬，聲色清涼，道：“既在坊外，不必多禮！”

瞟了眼盈袖手腕上掛著的紙袋，宇文玨將折扇緩緩收起，在掌心點(diǎn)奏著，微微側(cè)了身注視著江靈梔遮擋了容貌的面紗，輕笑一聲：“江姑娘可是要去周府？”

江靈梔眼神一緊，抬了頭正對上宇文玨帶了笑意的審視，她眼中盡顯從容，輕輕啟唇吐出兩個字來：“正是！”

“這可真是巧了，我也正要去周府探望周少夫人。常聽秉文說他夫人最愛吃這里的煎餅果子和姜糖雪梨膏，故此我特地來這里給周少夫人帶過去。不成想?yún)s在此處碰上江姑娘，想必你也是為令姐來買這兩樣?xùn)|西吧？”

江靈梔的確是為了給姐姐買陳皮花生而來，可聽見宇文玨的話她忽然意識到了什么，眉心擰成一團(tuán)，緊緊望著宇文玨，語氣間帶了急切。

“殿下方才說我姐姐喜食姜糖雪梨膏？”

宇文玨從不認(rèn)為自己的語言表達(dá)能力和吐字清晰這一方面有什么被人質(zhì)疑的地方，可瞧著江靈梔一雙驚疑的眸子，一時間他倒對此生出絲絲懷疑來。

難道我說話高低音錯落太大，所以她只聽見了后面這一個名字？

注意到江靈梔似乎透著不安與慌亂的眼神，宇文玨鳳眸微瞇。

“江姑娘你緣何這般緊張？可是這姜糖雪梨膏有什么問題？”

江靈梔回過神來，注意到自己的失態(tài)，暗自懊惱著稍向后退了一步，再度垂眸屈膝表示歉意：“殿下勿怪，臣女只是惱恨自己竟不知姐姐喜好，恐所挑選之物是姐姐不喜的會惹姐姐生氣，如此一來自是對她病情無益。”

宇文玨洞察力過人，卻最是隱忍。看得出這位江二姑娘必是有所隱瞞，但只要事不關(guān)己又何須深究呢？他一向如此！因?yàn)楦富式o他最好的稱贊便是“明哲保身”！

“江姑娘說笑了，江左丞與人和善可親，他的子女自是不差。我想作為姐妹，只要你呈上的，周少夫人必然歡喜。”頓了一頓，他眉眼輕挑，明眸微轉(zhuǎn)，“說起來，江姑娘是否已去過周府探望令姐了？”

江靈梔眼尾微抬，如清波碧潭般的雙眸沉靜怡然。

“昨日去過，今日本是應(yīng)了周老夫人所請。”

見宇文玨含笑點(diǎn)頭，江靈梔忽地眼眸閃亮，略帶了歉然又裹著絲絲期待抬頭注視著他。

“臣女本打算奉禮感激周家長輩允臣女日日去周府叨擾看望姐姐，奈何無法投其所好。聽殿下所言似與周府交往密切，不知殿下可了解他們喜好？能否于臣女指點(diǎn)一二？”

宇文玨如墨俊眸中飛速閃過一絲不快，嘴角的笑意也隨之凝固了半分。

“我只是與秉文私交甚好，如今摯友愛妻纏綿病榻理應(yīng)時時到訪問候，至于周府其他人等，與我無關(guān)，我也甚少了解，怕是幫不上江姑娘了。”

殷周雖說國風(fēng)開化，上尊朝臣間可以不避親疏不忌私交，但到底帝心難測，何況還是個最不受寵的皇子，最怕的便是在這暗潮蜂擁的奪嫡之戰(zhàn)中有人誤會他有心深交權(quán)貴臣子為己謀私，是以，能撇多清就撇多清。

江靈梔也是個心思異常縝密的，或多或少覺察出了宇文玨一閃而逝的不自在，略一深思，明白過來，當(dāng)即賠了淺笑：“是臣女無禮，請殿下海涵！”

“江姑娘不必如此多禮。”折扇輕貼于胸前，宇文玨稍回首對左右點(diǎn)頭示意一番，轉(zhuǎn)而再看向江靈梔，“不過，我想如周老夫人那樣的老人家總是喜歡稀罕玩意兒的。周府上下皆以周老夫人為尊，她歡心了自然上下皆是歡喜的。”

“多謝殿下提點(diǎn)，臣女記下了。”江靈梔承了他的提醒，施禮道了聲謝。

眼見下屬已將東西買好，宇文玨再次轉(zhuǎn)身與江靈梔相視淺笑，倒是絲毫不把自己當(dāng)陌路人。

“既是同路，不知我有沒有這個榮幸邀江姑娘同行？”

江靈梔瞧了眼趕來身邊的飛絮三人，尤其見飛絮十分警惕瞪視宇文玨，生怕她一開口得罪對方，忙應(yīng)了聲輕輕點(diǎn)頭：“如此，請殿下遷就了。”

殿下？

飛絮心下一驚，再看向宇文玨，果見他氣宇軒昂通身氣派，尤其眉宇之間更是高貴難擋，當(dāng)即被深深折服。

果然不愧是上尊之家，怎生得這般好看？直叫人移不開眼！

執(zhí)意替江靈梔也付了結(jié)賬銀兩，宇文玨并肩與之走出店門，下屬早已喚來了一輛不失雅致精巧的車輿候在偏角空地。

“此地距周府尚有些路程，炎日當(dāng)空，不如我們乘車同往?”看出江靈梔的猶疑，宇文玨倒也不惱，朗聲一笑，“江姑娘不必為難，這輛車駕是給江姑娘與侍從準(zhǔn)備的，我自是乘另一駕。”

說完往前邁了幾步，眾人隨上前才看見那車輿旁邊還停著另一駕稍小些的，卻也是毫不遜色的精致。

車輛徐徐行進(jìn)，坐在車夫左右兩側(cè)的宋二和張長弓取下頭上的漁夫帽愜意地迎面扇著，不時與車夫閑聊兩句。

車內(nèi)，飛絮禁不住好奇追問起自家姑娘她在百香堂錯過的“交友過程”。

“姑娘，這位殿下是誰?他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你們又是怎么搭上話的？”

江靈梔含笑簡單說了。

飛絮連連點(diǎn)頭，回身又問起盈袖:“盈袖姐姐，這位四皇子在那公子榜上可有排名？”

盈袖先是微微錯愕，而后哂笑著睨眼瞥著一臉認(rèn)真期待的飛絮:“這世間可會有人膽敢評判皇家，還不怕死地排名論位？即便有，試問又有哪位公子敢排在他們前面？”

見飛絮恍然大悟生了些許尷尬，盈袖看了眼饒有興致瞧著自己的姑娘，繼續(xù)輕聲解釋起來。

“咱們陛下膝下共七子三女，皇子中唯獨(dú)七皇子宇文琰尚未加冠。三位公主里，兩位公主如今已出嫁。長公主安姝嫁的是長信侯元牧，安寧公主則遠(yuǎn)嫁漠北剩下一位安清公主過兩年方才及笄。

眾皇子皆生得俊美不凡，可公子榜和美人榜哪敢給他們排位?

七位皇子中最四皇子宇文玨和六皇子宇文珀最平易近人，只六皇子多少有些心高氣傲的少年性子，不似無依無靠的四皇子沉穩(wěn)。”

“為何說他無依無靠?”江靈梔來了興趣，開口追問。

盈袖自是得意，當(dāng)即前傾了身子，壓低了聲音與江靈梔耳語般悄聲低語。

“姑娘您有所不知，當(dāng)下最受圣寵之一的二皇子乃是六皇子的胞兄，是皇后長子，其余幾位皇子雖不是出自皇后貴體卻也都是各宮主位娘娘所生，唯有四皇子母妃不詳，有傳言說她是妖狐降生被陛下秘密處死的。”

江靈梔安靜地聽盈袖說完，柳眉輕蹙，陷入沉思。

堂堂天子竟也會信鬼神妖狐之說么？還是只是掩耳盜鈴的把戲罷了？后宮是非歷來如此，其噬人無骨之陰暗，可見一斑!

如今這四皇子不受陛下榮寵既已是事實(shí)，今日偶遇可真是其無心無意之舉?若與他結(jié)交又可會于江家有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