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后,林悅成了鼎鼎有名的“大小姐”,誰都沒想到她父母那家小咖啡館會成為全國知名的店鋪,光分店就開了十幾家,另外還跟人合伙開了酒吧和餐廳生意一家比一家紅火。林悅的父母被年輕人奉為文藝教父和教母,而林悅呢,也成了學(xué)校里最受關(guān)注的女生。
她始終很瘦,尖尖的臉,眼睛不大,也不算太漂亮,但大家都堅持認為林悅有氣質(zhì)。就連她灑脫中帶有一點冷冰冰的性格,都會贏得女生們的向往。大家總是跟在林悅后面打聽,她看什么書,穿什么牌子的衣服,林悅回答:“不看書,不挑牌子。”大家聽了,直覺得她神秘高貴。
生活有時候就是這么諷刺。
林悅跟那個打掃衛(wèi)生的老頭兒說:“其實我也想穿那些花裙子,不過我爸媽不給我買,說太俗。”
老頭兒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才道:“這樣也挺好看的。”
這一老一小真的成了忘年交,有時候林悅上學(xué)放學(xué)的時候會特意繞個路去探望他一下。這么多年了,他始終在做清潔工,駝背越發(fā)厲害,臉上的皺紋也像揉亂的紙似的,一層疊著一層。林悅始終不知道他姓甚名誰,也不知道他住哪里,每次見面只顧著自己倒苦水,老頭兒則笑瞇瞇的聽著,偶爾勸慰幾句也是不痛不癢的。
夏季即將來臨,學(xué)校在周五準許學(xué)生們不穿校服。那一天大家都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唯有林悅,只能穿著黑白灰藍的襯衫裙,大方歸大方,但她始終不喜歡。
一個跟林悅差不多大的女孩子從他們面前走過,她穿著一條白底的紗裙,上面印滿了櫻桃。林悅有些羨慕,道:“我也想要那樣的裙子。”
老頭兒看了一會兒,才說:“你穿應(yīng)該比她穿漂亮。”
明知道是恭維,林悅還是有些高興,說了聲“謝謝”,邊站起來跟老頭兒告別了。
兩周之后,有一些很奇怪的傳聞在學(xué)校里流傳,說附近有個清潔工老頭兒,總是攔住穿花裙子的女生,問她們?nèi)棺邮窃谀睦镔I的。
青春期的少女原本就敏感,都有點提防,一打聽,得知這么多人都被問過警惕就變成了恐懼。大家都說那老大爺有神經(jīng)病,最好不要靠近他。消息傳到了林悅的耳朵里,她立即就反應(yīng)過來發(fā)生了什么事,問那些女生:“你們當時穿的什么裙子?”
“那種長長的紗裙,上面印著小鳥。”
“印著草莓的那種。”
林悅一聽,覺得耳朵嗡嗡作響,當天放學(xué)之后,她特意去那個老頭工作的街區(qū),一見他就問:“你是不是到處問別人在哪里買的裙子?”
老頭兒微笑著說:“你怎么知道?”
“別再問了!附近學(xué)校的女生都被你嚇到了!”林悅氣惱的說。
老頭詫異的問:“為什么?”
為什么呢?其實林悅也說不太清楚,她們這一代從小就被教育,女孩子要懂得保護自己,不要跟陌生人說話,跟異性要保持距離——當然,這些都是對的。這世間總是有惡存在,對少年人來說,再智慧,又如何能分辨真假呢?
道理林悅?cè)级模瑓s不知道該怎么跟他解釋,唯恐他聽了又跑去給人家一個接一個的道歉,之后說:“我想要什么裙子自己會買,不用你送給我!”
老頭兒顯然誤解了林悅的意思,還呆呆的解釋:“可是你買的是你買的,我送的是我送的,不一樣的……”
“都說了讓你不要打聽了!”林悅氣咻咻地瞪了他一眼,看他一臉茫然的表情,忽然轉(zhuǎn)身跑開了。
其實令她氣惱的不是她解釋不清,也不是怕解釋了老頭兒聽不懂,她難過的是,為什么對一個人好,也會搞得這么復(fù)雜。又是為什么,在花一樣的年紀,對她好的,只是一個地位卑微的、她連名字也不知道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