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术网_书友最值得收藏!

第5章

一早起來,樂隆看到試驗場外面白茫茫一片,才知道昨晚下了一場大雪。昨晚睡覺前他就感覺氣溫挺低的,于是將通向機房的鐵門打開,讓空調的暖氣吹進來。機房里的設備都很貴重,空調需要一直開著。相比冰窟似的單身宿舍,他覺得很滿足。

他用電熱水器燒開一壺水,他從鐵盒里取出一小袋奶粉,撕開塑料包裝,將奶粉倒入洗好的杯子中,然后用開水沖泡。餅干也是在鐵盒里。鐵盒是用來防老鼠的,這里老鼠實在太多了。昨天后半夜,一陣“嗞嗞嗞嗞”的聲音將他吵醒,他睜眼看到配電柜里冒出火光,嚇得打算去拉閘。隨后他聽到配電柜里面“吱吱”的叫聲,才意識到是老鼠進了配電柜,觸電了。火光逐漸熄滅后,空氣中飄來一陣燒糊的肉的香味。

他吃完早點,試著去打開房門。一陣寒風撲面而來。他立即將房門關上,想著,這么冷的大雪天,先不去辦公室了。

他將譚詠麟的磁帶“難舍難分”放入錄音機里。磁帶是他春節從家里回來,經過省城等火車的時候買的。上次去會于慧芬,一路上總是聽到遠處播放的這盒磁帶里的歌,他卻由于行色匆匆,沒想到去買一盒。

“……

走過了一生有多少珍重時光與你愛的人分享

我總是選錯了方向傷心卻又不能忘

放不開魂牽夢系愛的你無處說凄涼

回首燈火闌珊處是否還有你

說起來人生的仆仆風塵不能夠留一點回憶

難舍又難分已無可追尋煙消云散的往昔

說起來愛情的悲歡離合有個你我永遠不提

相偎又相依要留在心底陪我一路到天涯

……”

他聽著音樂,有些傷感,覺得這首歌特別切合他目前的心情,卻一時又懶得去回憶生活中帶來傷感的具體情節。

敲門聲響起,他去開門。劉主任站在門外,臉凍得通紅,“哈哧哈哧”地呼著氣,兩只腳使勁跺著,皮鞋上沾滿的雪四散開去。

“打電話又不接,還以為你出了什么事呢。”劉主任邊說邊進了屋。

“沒聽到電話啊。”

“是嗎?我一直打。”

“估計是壞了,老鼠咬斷線了。”

他走到桌子邊,拿起電話,電話里果真沒有聲音。

“你先把設備開機,一會有人來參觀。”

兩人進入機房,將一臺臺設備開啟來。

“新來了一個學員,一個小姑娘,一會就過來了。她說想學計算機操作,就歸你教了。”劉主任對他說。

今年的新學員中有不少女孩,他在食堂見到過。沒想到分了一個到他們組,只是不知道是哪一個。他想著她很快就會過來,內心有些激動。

他打算去看看電話在哪里出了問題,于是回到配電室,檢查了一下電話線,沒發現問題。他想問題應該出在房頂上,老鼠經常在房頂上亂竄。

他扛個梯子出門,來到房子的后面。房子后面的屋檐比較低,他把梯子架好,然后往屋頂上爬去。屋頂上覆蓋著一層厚厚的雪。他側目望去,屋頂和地面的雪融為一體,給人一種處在同一平面的錯覺。屋檐邊正好有一根木棍,埋在雪里面,他將它拔了出來,握在手里,撥拉開身邊的雪,屋頂的紅瓦露了出來。他小心翼翼地爬到屋頂上,選擇結實的地方落腳。他抬頭尋找著電話線的位置,用木棍一邊撥拉開雪,一邊往那個位置移去。他夠到了電話線,輕輕往上拽,發現電話線果然斷了。他將斷了的兩端并排著握在手里,從上衣口袋里取出打火機,點燃,湊攏過去,燒出里面的芯,將兩端的芯扭在一起。這時候,他很后悔沒有帶上來一卷黑膠布,要爬下去取實在太麻煩了,取到了還得重新爬上來。他抬起頭往屋子四周看了看,看見一個小姑娘站在雪地里。小姑娘的個子不高,身上的軍裝略微偏大了一點,這更顯示出來她的稚氣。她的臉圓圓的、胖胖的、白白的,齊眉的劉海密密的。她對他咧嘴笑著,門牙歪向一邊,挺可愛的。她的眼睛笑瞇瞇的,本來就不大,現在便成了一條縫。他意識到,她也許盯著他看了很久了。

這肯定就是新來的學員。這么小?估計還不到十八歲吧。他估計著,即使是上完高中以后再上中專,也應該有快二十歲的。假如她是初中畢業就上中專,那樣有可能真的沒滿十八歲。他有些失望,胡思亂想著,覺得她太小了,比自己要小六七歲,而部隊必須晚婚,女的必須滿二十三歲,等到她滿二十三,我都快三十了。他忽然又想,我這是怎么啦,怎么會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我是有女朋友的人啊,難道我潛意識中已經沒有把于慧芬當成女朋友了?這也太不像話了,雖然我跟她已經有大半年沒有見過面,但是信卻是一直通著的。

他這么呆呆地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使她不好意思起來。他意識到這樣下去實在是不好,于是問她道:“你能幫我拿一卷黑膠布過來嗎?”

她怔了一下,身子往前傾著,頭也往前伸,似乎是要離他近些以便聽得更清楚。

“黑膠布?到哪里去找黑膠布?”她問。看來其實她已經完全聽清楚了。

“到機房去找劉主任,他知道放在哪里。”

“好的!”她響亮地回答著,步子輕快地往機房門口走去,很快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中。

沒一會她又從白茫茫中冒了出來,手里拿著一卷黑膠布,問他道:“扔給你?”

“是的,扔給我。”

她似乎很擔心扔不好,扔不到屋頂上來,或者扔得離他太遠。她把握著黑膠布的右手手心向前,手臂伸直,往身體后下方擺動,膝蓋部位隨著彎曲,身體略往前傾,然后右手往前上方擺動,膝蓋部位伸直,身體恢復正常直立狀態,做出要往上拋的動作。她這樣反反復復地做著動作,卻沒有把黑膠布從手里松開。他在上面等著,不知道她會在哪一次將手掌松開,把黑膠布拋上來。他也不催她,只是靜靜地等著。

終于她喊了一聲,“接著!”然后將黑膠布往上拋來。黑膠布落在屋檐邊上,離他的距離很遠,陷在雪里面。她顯出很懊悔的樣子。

他用木棍撥開雪,往前移了移,想用木棍去夠黑膠布,卻夠不著。再往前就有些危險了,屋頂的瓦面上濕濕的、滑滑的,不小心會溜下去。

她在下面急得跺腳,對他喊道:“別再往前了!會滑下來的!”

他猶豫著,后悔沒有讓她繞到屋子后面搭梯子的地方,再把黑膠布扔上來,那邊的屋檐矮得多。不過那樣的話他就要費勁了,得爬回梯子那邊去。

“你用木棍戳它前面的雪,把它戳下來,我再扔一次,使勁扔得離你近一點。”她急中生智似的說道。

他決定還是冒險去夠它。他右手把著屋頂的瓦塊,兩只腳和屁股交替著往下移。

“別別別!”她驚訝地喊道。

他估計位置應該差不多了,左手握著木棍,將木棍盡量伸過去,總算夠到了它。

他得意地回撤到屋頂安全的位置后,她高興得鼓起掌來。

他用黑膠布將線纏好,往屋后面的梯子位置移去。她見了,踩著雪跑到后面,幫他扶住梯子。

他下了梯子,對她說了聲“謝謝!”

她立即羞紅了臉,說道:“不客氣。剛才擔心死了。”

他見她害羞的表情,有些手足無措,連忙說道:“我去看看電話好了沒有。”

他快步跑到配電室,拿起電話。電話有了“嗡——”的聲音。

他去拿梯子,卻不見她了。他將梯子背到儲藏室,然后去機房,看到她在那里擦桌子。

劉主任見了他,對他說道:“這位是新來的學員,叫劉惠中。”

她停下擦桌子,微笑著看著他。

“你好!歡迎!”他矜持地說道。

劉主任指著他對她說:“這位叫李樂隆,名牌大學計算機系的本科生,以后他就是你的師傅了,你找他多學學吧。”

“師傅好!”她羞澀地對他喊道。

他心里樂開了花,對她說道:“叫李工吧。師傅好不習慣。”

在隨后的日子里,劉惠中經常來機房找他。他胡子刮得勤了,衣服換得勤了,精神也振作起來。他經常透過窗戶,盼著一個騎自行車的人影過來。她騎著一輛小號的自行車,她說是二六的型號,他卻覺得比二六的型號還要小。那是一輛粉紅色,帶有藍色大斑紋的女式自行車。她有時候會先打個電話,說一會就來。這樣,他就可以有盼頭地注視著窗外,看著一個小小的人影出現,然后逐漸變大,逐漸來到面前。也有的時候,她并沒有事先通知,而是突然出現在門口,一邊敲著門,一邊大聲喊著,“師傅,開門!”這種時候,他會感到更加驚喜。

他教她計算機的基本操作、DOS命令、文字編輯,當然還有試驗的操作流程。她仔細地聽著,用筆記本詳細地記錄著。他每講解一段,就會讓她實際操作。她按照筆記本里記錄的,一步一步地試著,沒有把握的,再問他。他教她的時候,盡量避免碰到她的身體,手盡量避免碰到她的手指。有時候他不小心碰到了她,感覺到她有所反應,她卻裝著沒有什么。

逐漸熟悉了之后,彼此就沒有那么拘謹了。兩人在閑聊中,了解著對方的一些基本情況。她是別的部隊的子弟,高中畢業才上的中專,年齡也有快二十了,只是看起來更小一些。她說她剛到華陽報到的時候,干部科找各種理由不想接收,讓她回自己部隊去。

“我就哭了,質問他們,‘報到證上都是寫的你們單位,讓我回去怎么辦?’”她繪聲繪色地說著。“那個云干事,人長得白白胖胖,人模狗樣的,卻十分令人討厭。后來他們幾個人嘀嘀咕咕商量著,就把我分配到這邊來了。我畢業拿到報到證的時候,還以為是在華陽市呢。”

“我也是的,我還在華陽市呆了一年,后來才調到這里來的。”他這么說著,心里卻想著,當時報到的時候,云干事非但沒有嫌棄他們,還因為單位條件不好有些不好意思呢。大學生和中專生的區別看來還是很大的。

“那我們算是真有緣分啊!”她看了他一眼,似乎是鼓足了勇氣似的說道。

他聽了,內心浮想聯翩。

基本操作會了之后,她說想學點什么技能方面的東西,問他程序設計怎么學。他對她說,首先,有很多種程序設計語言,比如匯編語言、BASIC、PASICAL、FORTRAN、C、C++等等,比如我們這里,指令控制、數據收發用的是C++和匯編語言,數據處理用的是FORTRAN語言。

“這些語言你都學過嗎?”她好奇地問,眼里充滿了崇拜。

“學過幾種。不過其它的看一看書很快就會了,主要是要學習它們的規律,比如程序控制、常量變量、賦值語句、判斷語句、條件語句、循環語句等等,每種語言的表達方式不同而已。不光是語言的問題,還要學數據結構、數理邏輯、操作系統等等,才能編好程序。”

她眼光變得茫然,像是聽得一頭霧水。

“這么復雜?我看我還是算了。”她說。

“是不容易,你多學學操作就好了,編程序就算了。”

“也是。我看很多人都在學五筆字型,我也想學。”

“嗯,學學輸入法是不錯的。輸入法不難,關鍵是要熟練。”

“不難嗎?”她似乎又燃起了希望。

“拆字慢慢拆、試著拆,總是能做到的,不過要熟練也很難,要下功夫練習才行。”

“我不怕下功夫,就怕動腦筋。我就學這個了。”

“我們的計算機里就有五筆字型輸入法,你多練習吧。”

“太好啦!”她高興得拍起手來。

有一天,她沒有事先通知就來了。她拍著門,喊著“師傅”。他聽著,聲音似乎沒有平時那么清脆和歡快,而是有些沉悶。

他打開門。她交給他一封信。

“一直沒問過你,原來你已經有女朋友了。”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王興宇說,他看過你女朋友的照片,特別漂亮。”

“聽他瞎說。”他說。她跟王興宇在辦公室已經討論過了,他想著。

“你女朋友的照片給我欣賞一下唄。”

他不情愿地將于慧芬的照片找出來遞給她。

“哇,真漂亮!難怪你那么喜歡她,離那么遠都喜歡。”

從此,她來機房的次數逐漸的少了,但每次來,都會帶些水果,會分給他吃,說是孝敬師傅的。他剛開始推讓,后來也不再客氣了。

他回辦公室的次數卻多了起來。

熊小強來找他,顯出夸張的、驚訝的神態對他說:“找了你好多次都不見你,你不上班呀?”

“我在機房值班。”他說著。自從分到試驗訓練站后,他和熊小強打交道不多。他覺得各自興趣不同,不打交道也挺好的。他沒想到,熊小強會來找他,還找了很多次。他知道肯定沒有什么急事,要是有,熊小強可以問問室里的其他人,然后給他打電話,或者去機房找他的。

“你女朋友又來信了嗎?你們關系怎么樣了呀?”熊小強問。

“還那樣啊。”他冷冷地說道。“找我有什么事嗎?”

“沒什么大事,老同學過來看看。你都當上師傅了,好厲害。”熊小強看了看劉惠中,“我每次來,問你在不在,你徒弟就說,‘你找我師傅啊?他不在。’”

他感覺到,熊小強來找他是假,來找劉惠中套近乎是真,“醉溫之意不在酒”。有一次,熊小強假意說會看手相,揣起劉惠中的手邊看邊摸。他懷著醋意,也懷著不屑地想著,又來這一套。

后來,還是王興宇告訴他,經常來找他的四室的他的同學跟劉惠中談戀愛了。他起初不大相信,覺得這也太快了吧。王興宇信誓旦旦地對他說,他看到他們晚上一起壓馬路。

他雖然內心有些莫名的不快,但還是說道:“這也正常吧。”

“正常什么啊!她是你的徒弟,也是我的小老鄉,平時天真活潑的,就這樣被別的室的人給騙去了。”

“你的小老鄉?”他沒想到王興宇還打她的主意,認了個小老鄉,于是隨口問道。

“是啊,她還說好了過年一起回老家的,說她一個人怕路上不安全。哎,我這個小老鄉,也太心急了。我還說給她介紹對象呢,訓練科的馬參謀,不是挺好的嗎?你猜她說什么?”

“說什么?”

“她說她只找本科生,并且最好是地方的本科生,最好是學計算機的。”

樂隆想,這樣的話,熊小強確實是挺合適的,他的計算機水平不比自己差,這樣一來,她就可以跟他學計算機了。

“我對她說,李樂隆不是挺好的嗎?人實在,你倆又熟悉。她說你已經有女朋友了。你也是,太老實了,女朋友離那么遠,遠水解不了近渴。”

逐漸地,熊小強來的次數越來越多,也越來越不避諱什么了。有時候,上午下班那會,樂隆要是走得晚點,能碰到熊小強打了飯過來,跟劉惠中一起吃;有時候,下午上班那會,假如他去得稍微早一點,就能碰到他倆單獨在辦公室里。晚上他們在辦公室的時候自然更多。樂隆盡量不去理睬,但內心卻是煎熬的。他認為自己是夠倒霉的,在上大學時,吳芳偏偏跟趙建武談戀愛,天天在他們宿舍,在他的眼皮底下。他只能以王瑩做幌子,欺騙別人也欺騙自己。現在竟然出現同樣的情況,而他要以一個遙不可及的女朋友做幌子。為什么這些人不能理我遠點?他只有盡可能避免見到他們,下了班趕緊離開辦公室,上班也卡著點去,晚上從不去,做到眼不見心不煩。

熊小強來二室變成了家常便飯,經常上班的時間也跑過來。樂隆不好說什么,畢竟是同學。王興宇卻當著劉惠中的面說過,“這個人太討厭了,整天嘚嘚瑟瑟地在面前晃來晃去。”劉惠中聽了,低頭不吭聲,臉色卻十分難看。

快過春節了,樂隆寫信給于慧芬,說這個春節肯定是要回家去的,沒有時間到她家去了。于慧芬回了信,表示了理解。

回家的路是艱難的,但與去見于慧芬相比,他的心情卻差別巨大。愛情似乎是可選擇的,而親情是必然的,沒法選擇的。

快到家時,他覺得家是那么的陌生,連回家的路也十分陌生。也難怪,他已經兩年沒有回來過了。

他聽到遠處一個小孩的聲音:“媽媽媽媽,快看是不是爸爸回來了?!”

他又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是嗎?我看看。哎,不是的,這不是你爸爸,不知道是哪個野老公。”

他的心里一陣郁悶。他循聲望去,看到一個女人和一個孩子的身影,卻看不真切。天快要黑了。他心想,這是一個兩地分居的家庭在盼著自己在遠處工作的愛人和父親回家過年的典型情景啊,幾年后,也許于慧芬還有她和他的孩子也會是這么盼望他吧。

他進了家門,先看到父親,喊了一聲“爸爸”。

父親驚喜地說:“樂隆回來了!”

“爸爸!”他又喊了一聲。“我回來了!”

父親隨即向身后招著手,“快來快來!樂隆回來了!”

他見母親急促促走過來,胳膊里抱著個約半歲的孩子。他猜到是姐姐的女兒。兩年不見,母親的頭發已經花白了。

“媽媽!我回來了!”

“樂隆!回來了!好好好!”

母親說著,眼淚撲簌簌地往下掉。她胳膊里的孩子便用胖嘟嘟的細嫩的小手去擦她的眼淚。

樂隆的眼淚也禁不住涌出來。

父親說:“回來了要高興,哭什么呀。”

母親說:“高興高興,我是高興。”

他見到一旁的姐姐,喊了聲“姐姐”。

姐姐說:“這回回來得挺早的。你哥哥和你姐夫都還沒回來呢,都還沒放假呢。”

“這回我特意早點回來的。”

這次他回家確實夠早的,離過年還有七八天。

他脫下軍裝的時候,母親注意到了他身上穿的毛衣。

“這件毛衣沒見過,又不大像是買的。”母親好奇地說。

“女朋友織的。”

他看見母親的眼神忽然暗淡了下來。

“你女朋友還會織毛衣呀?挺心靈手巧的啊。現在的小姑娘都不會織了,都是買著穿。”姐姐也看到了母親的眼神,故意說道。

這時,姐姐的孩子哭鬧起來,家里人都開始手忙腳亂地圍著她轉。

樂隆在家呆了兩天,尋思著去找找同學。吳輝家他是知道的,他家是一個獨立的小院,一棟磚瓦結構的平房。

樂隆找到吳輝家的小院子,看到他家門口停了一輛小轎車,看上去很氣派。

吳輝正在家,身上穿的衣服一看就很高檔。他手里拿著一個黑色的磚頭一樣的東西,放在耳邊說話。樂隆猜想是大哥大,雖然是第一次見。

他聽到吳輝在說:“你租個車回來吧,我剛到家,累得要死,不去接你了。”

吳輝放下大哥大,熱情地跟樂隆握手,說道:“李樂隆!好久不見了!你還是到部隊去了,穿著軍裝好帥氣!”

樂隆有些不好意思地說:“帥氣什么。還是你帥氣。”

“剛才不好意思啊,跟我愛人通話呢。她坐飛機到了省城,我讓她自己租個車過來。”

“你都已經結婚了?這么快!”

“我大學同學,我們一起去的深圳,到了深圳很快就結婚了。”

“哦,那真不錯。你畢業后真的到深圳去了。”

“是啊,我畢業后沒有要求分配,自己到深圳去打工了。”

“這么快就發達了?”

“也不算發達,在一家外企打工,待遇還不錯。”

“你愛人也是?”

“她在另外一家公司打工,待遇也還不錯。”

“外面的車是你的?你開車回來的?”

“我開車回來的。車是公司配的,我干了一年技術就轉做銷售。公司給銷售配車做業務的。大哥大也是公司配的,個人誰買啊。”

“那你們公司真不錯,不是一般的不錯。你愛人為什么不跟你一塊坐車回來啊,飛機多貴啊。”

“她坐長途受不了。我是愛開車,要不然一塊坐飛機了。”

樂隆對吳輝羨慕不已,想想自己,還在感情的漩渦中掙扎著。畢業才兩年半的時間,由于選擇的不同,差別竟然如此的大。

“你呢?你分配在哪個部隊啊?”

“在華陽市的一個部隊。”

“華陽市?城市太小了,不會有什么發展的。”

“問題是我目前還在外面的一個站點,在SX省的一個小鎮上,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調回華陽市。”

吳輝疑惑地看著他,問道:“就是大家所說的山溝溝里?”

“是啊。”

“那也太慘了點。趕緊轉業吧,然后去深圳闖蕩。”

“轉業,也不是我自己能決定的。有很多人想轉可是轉不了。再說,往哪兒轉啊?轉回縣城來嗎?”

“你就是缺乏冒險精神。管它轉哪兒,只要人出來了,什么都可以不要,到深圳去闖就是了。人生短暫,再過個幾年,等過了三十歲,再出來就晚了。”

“道理是沒錯,但是部隊確實不放人,也不能隨便亂來,有紀律的。”

“轉業有那么難嗎?我在深圳也有不少軍隊的朋友,看他們轉業很容易啊,有的就轉業在深圳,單位還都安排得很好,有個一官半職的,日子都過得不錯,我還總是求他們辦事呢。”

“是有就地轉業這一說。但是我們單位沒辦法。地方不同。”

“是的。我聽他們說過,在部隊主要就是地方的差別,BJ的部隊跟山西的部隊差遠了。我看深圳那些部隊的,一個個志得意滿的,轉業也好不轉業也好,都沒人擔心,愛人過去有好的單位安置,孩子上學還照顧。他們的條件比SZ市的市民還有優勢。”

樂隆想來,確實是這樣,吳輝一語點醒夢中人,不是距離的問題,是地方的問題。有一次,他去BJ的廠家調研,去見了分配在BJ的幾個同學,大概有七八個。他們都在一個大院里上班,一個個都意氣風發的,對他這個從山溝溝里來的同學很是看不起。還有二十幾個同學在其它地方上班,樂隆沒有興致再去找他們了。他們都在BJ市內,沒有一個像隊長說的二次分配到XJ或者XZ去。反倒他自己跟有二次分配一樣。在這一點上,他確信隊長是騙了他的。

吳輝問他:“吳芳你還有聯系嗎?”

“沒有。據說她找了個新加坡的大富翁,已經移民過去了。”

“是嗎?她的心氣是很高的。”

樂隆想著,吳輝應該不知道她跟趙建武的事。大四那一年,吳輝再沒有去過科技大學了,每次都是樂隆去他們學校找他。樂隆那次去BJ調研,根據趙建武提供的地址找到了他,問他能不能一起去見吳芳。趙建武有些猶豫,但最終還是說,他跟吳芳一起到BJ后沒多久,就分開了。樂隆從其他同學那里打聽吳芳的情況,才知道她移民新加坡的事。他心想,自己還暗戀過人家,真可笑。他也沒去找付蓉,畢竟都是過去了的人和事了,見了面又還能說些什么呢?

他從吳輝家回來,姐姐說要去郵局打電話,讓他一起去,說可以幫她輪換著抱抱孩子。

姐姐打完電話,在回家的路上,對他說:“不是說你,你那個女朋友,太不現實了。媽媽為了兩個兒子操碎了心,一個那么大年紀了,還在挑三揀四的,一個傻乎乎的,什么也不管不顧。我和你姐夫,也就是隔了幾個小時的距離,他每個月都要回來兩趟,我們都過得很困難。他回來只能看一眼,幫不上忙,呆一兩個晚上就要回去上班。我還得求著爸爸媽媽幫我帶孩子。”

樂隆沒吭聲。

“姜老師還記得嗎?原來樂向東中學的,調到一中教書的。”

“記得。”

“離婚了。”

“哦。”他并沒顯得多么驚訝,但心里還是覺得挺意外的。

“她男的在部隊,一年回不來一回,她相當于守活寡,加上她人長得那么漂亮,風言風語很多。”

“樂向東中學的謝老師?”他突然冒出來一句。

姐姐像是覺得很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哪止是謝老師。”

姐姐又提到姐夫他們單位的軍屬,對他說假如將來有了孩子,問題會更大。

他問她:“那你的問題也得早點想辦法解決。”

她說:“你姐夫已經給單位打了報告,他算是高科技人才,應該問題不大。只要那邊接收我,一中這邊肯定會放人的。”

他說了聲,那挺好的。

姐姐接著說:“你要是在華陽市,可能還好辦一點,但現在又不在,還不知道猴年馬月能回華陽市。”

“是啊,不知道。”

“所以說,你現在自己都顧不過來呢,還怎么去顧別人?”

“也是啊。”

姐姐像是見他口氣有所松動,于是說道:“也許人家已經后悔了,只是不好先提出來。一年見不上一次面,感情能有多深啊。你寫封信去,提出分手,應該很快就斷了。聽媽媽說,王瑩跟她媽一起來家里提親,多好的事啊。她在省城,你假如轉業的話,就可以轉到省城了。我很快也會調到省城去,到時候我們都在一起,把爸爸媽媽再接過去,多好啊。你得趕緊把這個女朋友斷了,才會有機會找別的。聽到沒?”

主站蜘蛛池模板: 长阳| 开原市| 永年县| 晋州市| 眉山市| 固安县| 五华县| 汝城县| 来凤县| 九龙城区| 兴和县| 乌兰察布市| 项城市| 吉安市| 上犹县| 囊谦县| 滕州市| 高台县| 乾安县| 夏津县| 上饶市| 璧山县| 名山县| 孟津县| 巴林左旗| 石景山区| 南和县| 上饶县| 孙吴县| 鲜城| 专栏| 苍山县| 宝丰县| 平罗县| 清苑县| 娱乐| 霸州市| 延寿县| 大同市| 水城县| 呼玛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