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穎正在給花花草草澆水，一轉身，吃了一驚，接著又露出笑容。

“你這孩子，過來也不出聲，嚇了我一跳。”

沉杰翰看了她一眼，乖乖地叫了聲姑姑，然后又像河蚌的嘴巴，閉著，不說話。

眼前的少年郎一臉不快，明明今日是晴空萬里，偏偏就他從上到下都像是處在陰郁的梅雨天。沉穎不禁笑了。

“怎么，筠心又欺負你了？”她這個侄兒，陽光帥氣，爽朗大方，在家里人人寵著，在外面多少人簇擁著，唯一能讓他吃癟受氣的，也只有他的母親，劉筠心了。

“姑姑，你說我媽經常提出過分的要求，我怎么從來都沒有想過反抗或者跟她嗆聲？”沉杰翰要被郁悶死了。

他出身在沉家，幾乎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學業優秀，長相帥氣，可以說人生是一帆風順毫無阻礙。當然他母親除外。他搞不懂的是，為什么他從來沒有想過反抗她，或者跟她叫板！他今年十八歲，正是青春期，他要做叛逆的少年!

沉穎看了他一眼，想笑，也有些同情。

“姑姑，你別只是笑啊。”沉杰翰不高興了。

真是個毛頭小子，也就在她們面前敢這么沒大沒小地嚷嚷了。

“你不是沒跟你媽嗆過聲，也不是沒跟你媽媽叫過板，應該說你是忘了吧。”沉穎搖頭。

“我跟我媽嗆過聲？怎么可能，我怎么沒有印象？”沉杰翰一臉茫然，無辜的眨眨眼，可不像極了劉筠心。

“你對小時候的事情記得多少？但是正常來說，這事不應該忘記才對。”沉穎繼續給花澆水。

“姑姑，你快跟我說說怎么回事。”沉杰翰亦步亦趨地跟著，纏著她說話。

“好吧，那我就想想怎么說。嗯，有了，你不是一直想跟著你云溪叔叔學拳擊，學空手道嗎？其實他以前不會這些，是后來，因為你的緣故才學的。”

“因為我？”沉杰翰比比自己，不明白。

“你應該記得你小時候是誰帶大的吧？”沉穎問道，得到了沉杰翰的點頭，“其實你不知道，你和施施四歲以前都是筠心帶的，只是她一直擔心自己做不好，不能好好地教育你們。所以就住進了沉家老宅，一方面讓你們承歡膝下，孝敬兩位老人，另一方面是希望他們能教育好你們。畢竟我們幾個都被教育得還不錯。”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隔代親，爸媽對你們兩個太好了，家里的叔叔阿姨，伯伯嬸嬸對你們也是有求必應，把你們兩寵壞了。你帶著施施，到處搞破壞，惡作劇，打人，就跟個小惡霸一樣。”

想起那段時光，忍不住又笑了。沉杰翰聽得呆呆的，就像在聽別人的故事一樣。

“剛開始，我們也沒有多注意，只是想著小孩子打打鬧鬧沒什么事。”兩個粉雕玉琢的娃娃，心疼都來不及，又怎么舍得說一句重話呢。

“你們兩個也是鬼機靈，在筠心面前乖巧得很，規規矩矩的。直到有一天家族聚會，你們兩在打游戲，你為了游戲，跟筠心發脾氣，說的話可難聽了。說誰誰誰對你好，怎么怎么好，還說要是不給你玩游戲，你就不要她這個媽媽，要讓你爸爸換一個。”說到這個，沉穎笑得花枝亂顫。

“我怎么可能說這種話？！”沉杰翰十分震驚，張口結舌。

沉穎深吸一口氣，拭去眼角笑出的淚水。

“是啊，我們都不敢相信，當時在場的人可不少呢。筠心愣是一句話也沒說，轉頭就拿來了繩子，把你捆得結結實實，然后送了你一道名菜。”沉穎笑得不懷好意。

“什么名菜？”沉杰翰悲哀地看著姑姑一臉鼓勵他繼續詢問下去，只好配合。

“竹筍炒肉絲。”沉穎笑瞇瞇，公布答案。那笑容看在沉杰翰眼中，跟母親的一毛一樣。

“你媽媽拿著竹條，痛痛快快地就把你打了一頓。因為你罵了臟話，還給了你幾個嘴巴子。你被綁著，跑不了，就在房間里滿屋子亂竄。”

沉杰翰臉色發青，冷汗都冒出來了。

“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姑姑，你是在開玩笑？”

“你覺得我是在開玩笑嗎？”

“可是，當時不是很多人在場嗎，難道就沒有人阻攔？爺爺奶奶也不管嗎？”

“當時是很多人，也有人想要阻攔。筠心綁你的時候，你云溪叔叔第一個出來阻止，結果你猜怎么著？”沉穎逗著他。沉杰翰眼角抽啊抽，想死的心都有了。

“哈哈，不逗你了。”沉穎忍住笑，繼續說下去，“結果你云溪叔叔被當胸打了好幾拳，一個過肩摔直接趴地上了。”

沉杰翰睜著眼睛，懷疑自己聽錯了。

“.......我媽她會過肩摔？”他那個愛撒嬌，總是喜歡嚷嚷著要抱抱的媽媽？

“是啊，我們，也包括你爸爸，第一次知道你媽媽居然深藏不露，真是人不可貌相。把你云溪叔叔摔了，你媽媽就撂下話了，誰要是敢上前阻止，讓你爸拿菜刀一個一刀給砍了。”

沉杰翰默然，他美麗和氣的母親啊！

“我們也是那時候才知道，你爸沒說謊，你媽媽的脾氣真的很差。當時在氣頭上，你爸當然不可能真的拿刀砍人，但是確實阻止了想幫你說話的人。自然，他們見不得你被打，想離開，你媽媽放話了，在場的，要是走了，以后就不要再上門，孩子也當不認識他這個長輩。就這樣，所有人親眼看著你被打得凄凄慘慘，鬼哭狼嚎。”

沉杰翰麻木了，他幼小的心靈啊！

“筠心解釋說，之所以讓他們看著，第一是讓他們以后寵溺你的時候想想這頓揍，第二就是你以后若是出了錯，他們不用客氣，直接動手揍。”沉穎想到當天，也不禁咋舌。

“打了一頓，你媽丟下一句，既然你喜歡選擇，那以后就不用叫她媽媽了。然后，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三天沒出來。打在兒身，痛在娘心。現在的教育并不提倡體罰，你媽媽也克制著，盡量跟你們講道理，但是有時候，身體的疼痛更加能讓你們記住教訓。”

沉穎語氣里不難聽出對劉筠心的佩服。這方法是簡單粗暴行之有效，然而當著這么多人，得頂著多大壓力。還好她做對了，把沉杰翰從小霸王的路上拉了回來。

沉杰翰苦笑，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做過這么混蛋的事情，說過這么傷人的話。沉家的教育，母親的底線，便是中國向來講究的四維八德。

禮義廉恥，忠孝仁愛信義和平。

沉穎摸摸他的頭，“你爸抱著你，給你上藥，你哭的天翻地覆，一口一個要找媽媽。你媽媽冷落了你七天，你也哭了七天，誰抱你你都不要。后來還是你爸引導你，教你認錯，才把你媽哄回來的。”

所以，劉筠心不是沒脾氣。

沉杰翰摸著頭，情緒低落，“我媽應該很失望吧。”

“那可不，所以她才氣成那樣。后來你認錯了，她原諒你了，也就不再計較，只是花了更多的時間在你和施施的教育上。不求成材，只求成人。”

人字就兩筆，一撇一捺。但是最難做的，便是人。立足于世，無愧天地，又有多少人能夠做到？

“難怪我不敢跟我媽嗆聲。”沉杰翰自言自語，“被打得那么慘。”

“是啊，就算你不記得這件事了，但是肉體應該還記得那疼痛。”絕對是陰影。沉穎吃吃笑著。

“姑姑！”沉杰翰不依地低吼。

“好好，現在你還生氣嗎？還郁悶嗎？”沉穎安撫著。

沉杰翰很犯上地斜睨了她一眼，吐出一口濁氣。

“我知道若是我堅持，我媽是不會勉強我的。”母親對他沒有要求，也沒有強制限定他做什么，無論什么事情，她都支持他，尊重他，因為信任他。

沉穎笑了。

“你知道二寶為什么這么乖巧懂事嗎？”

“不知道？”不明白怎么會扯上施施。

“二寶以前一直跟在你后面，自從你被打了一頓，他就變乖了。”

而且自那以后，沉家三個寶寶再沒人敢寵了。可見劉筠心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嚇人半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