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試過后，學校開始放寒假，多虧鄒夢琦的指導，我的英語竟然考了一百多分，加上我本來就不錯的理科，順利的擠進班級前十，雖然比不上以前初中的時候，但是這個結果也讓我頗為滿意。

我姐在春節前幾天才從外邊打工回來，她回來那天提前給家里打過電話，我興奮的一夜都睡不著，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蹲在村口苦苦等待。

去田里干活的二舅爺扛著鋤頭路過，看我一人蹲那無聊的用樹枝劃著土便問：“桑丫頭，你一大早蹲這里干什么呢？”

“等我姐呢，我姐今天要回來了。”

“喲，那我家阿花估計也回來了，她不是跟你姐一個廠的嗎？”

“不清楚，這得問我媽，她比我清楚。”

“哦，那你也別在這等著呀，進屋里，到時間了她們自然會到家的。”

“我就是在家里等不及了才出村口來看看的。”

“你是等不及你姐還是等不及她兜里的糖果啊。”

二舅爺逗趣著說道，我嘟囔著嘴駁道：“才不是呢！”

“逗你呢，趕快回家去吧，這兒風大得很，別給凍壞了。”

說完他拎起鋤頭向田里走去，而我依然固執的在路口等待。

許久之后，已是響午，一輛大巴在村口聽下，幾個十八九歲的姑娘正歡聲笑語的背著行李跳下車，正是我姐和她的伙伴們，這回她終于不是哭著鼻子回來了。

記得我姐15歲那年，太奶奶給她介紹了個城里當保姆的工作，雇主是太奶奶的老朋友，說是媳婦生了二胎沒人照顧老大，找個人出去給他們看小孩。當時我姐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家里也沒有太多積蓄讓她讀中專，于是這活落到我姐身上。

那時候，我姐從來沒有出過D縣，更別說去城里，結果出去沒兩天便哭著鼻子回來。雇主跟太奶奶說，興許是怕那路上的車太多了。現在想想，一個15歲的女孩，第一次離開家，忽然到了一個陌生的家庭里去給人看孩子，心里肯定是怕極了。

“姐，姐，你回來了”我歡叫著迎上去，接過她手里手提袋，她自己拖著行李箱。

“你怎么在這。”

“我來等你啊，都等了好久了，你給我帶什么好吃的了？”

“什么都沒帶！”

“啊~，那我的衣服呢？”

“也沒有。”

“哼！早知道就不來等你了”我氣得撅起了嘴。

“你姐騙你呢，我都看見她給你買衣服了。”跟在后邊的花姐看我一臉不樂意，道出實情。

我說：“真的？”

阿花：“真的，我們一起逛的街。”

我：“太好了，姐，你干嘛騙我！”

老姐：“我就是想看看你是真的在等我還是在等我給你買的東西。”

“哈哈......”

眾人忍不住大笑起來，我不好意思的低下頭。

我們拎著東西進了門，老媽在后廚聽到聲響，拿著鍋鏟走了出來。

“呀，萍兒回來了！正好趕上午飯，我鍋里正燒著菜呢。”

我迫不及待的翻著老姐的袋子，看她到底給我帶了什么好吃的，老姐從行李箱里掏出兩件衣服，遞給我。

“給你，你的衣服。”

我趕忙接過展開來看，是一件牛仔褲和白色的針織衫。

“哇，這個牛仔褲是今年最流行的小腳褲，我好多同學都穿這個呢，我喜歡。”

“你喜歡就好。”

我在身上比了比，“姐，怎么樣好看嗎？姐~”

“好看，好看。”

她嘴上回應著，卻在低著頭發短信，根本就沒看我。

我湊到她跟前：“哇，你什么時候辦的小靈通？”

她急忙將身子轉過一邊，像是怕我看到什么似的，遮遮掩掩。

“小氣鬼，看一下怎么了，又不是沒見過，我們同學也有。”

她沒搭理我，自顧自的發短信。

晚上，我們睡一個房間，我好奇的詢問她外邊的世界，她總是捧著個手機，有一搭沒一搭的回我，心不在焉。

“你們兩個快去洗澡！都三個半夜了還不準備睡覺！”我媽在樓底下大吼，猶如森林里的母老虎。

“你先去！”我推脫道。

“你先去！”我姐一樣懶惰。

“不行，你先去，你今天坐車一身灰！”

“好吧，我先就我先，我今天也累了。”

老姐拿了睡衣出去洗澡，我趁她不在立馬拿起床頭的手機玩了起來，忽然發來一條短信，我有些猶豫，要不要打開看看，最終還是沒逃過自己的好奇心點了進去。

“明天我去找你。”

“不行，被我媽知道了，她會打斷我的腿。”

“你還沒跟她說？”

“我已經跟你說過了，她不讓我嫁出去。”

“那我們怎么辦？”

“我不知道，你別逼我。”

“劉桑！！！”我姐一把搶過手機，神色慌張。

“你......你談戀愛了！“

她立馬上前捂住我的嘴，“噓噓！小聲點，不要亂說。”

“我沒亂說，我都看到了。”

她坐到床頭，低垂著眼眸，說：“你不要告訴老媽。”

“姐！你不能談戀愛，你可是長女啊。”

“長女怎么了，長女就不能談戀愛，長女就必須得留在這個家？”

“我們家兩個女兒啊，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媽最在意這個了。”

“她在意，可我不在意，我又沒有錯，為什么要被綁在這里。”

“你沒錯，但是她想把你留在身邊，從小到大一直跟我說了家里的土地都是你的，我什么都沒有，所以我只能努力學習考大學。”

“劉桑，你真的覺得自己什么都沒有嗎？！你愿意要這幾畝土地嗎？！如果你愿意，我可以給你，跟你交換命運，你愿意嗎？！”

我愿意嗎？我深深的問自己。我不愿意，我不愿意初中就輟學，我不愿意17歲出去打工，我不愿意背負家族的命運，我不愿意不能和喜歡的人在一起。看起來我母親把她所有的財富留給了我姐，事實上是在她的人生里上了一把枷鎖，而我這個一無所有的人因此得到了自由。

我頓時沒了脾氣，低聲的說道：“那要是老媽知道了怎么辦？”

“她不會知道，我現在又沒準備結婚。”

“可你總是要走到這一步的。”

“到時候再說，能走一步算一步，你也不準跟她說！”

“嗯。“我點點頭。

春節過得異常的忙碌，每天都在不停的走親戚，每當一群人坐下來嘮家常的時候，我媽總是忍不住要求別人給我姐介紹對象。

“我們家大丫頭也快到結婚的年齡了，你們有誰認識兒子多的家庭，問問人家肯不肯來我們家上門。”

三奶奶是個好事的人，十里八鄉各種八卦沒有她不知道的，什么誰家媳婦偷人了，誰家小伙要談親，誰家姑娘就連誰家母豬下了仔都逃不過她的八卦耳，消息甚是靈通。

她接著茬說道：“建新屯家里有一戶姓李的人家，家里有兩個男孩，田地少，沒準愿意來，就是家里確實是窮得很。”

“喲，窮怕什么呀，窮的好啊，不是窮人家的兒子怕瞧不上我們呢，我們家也不富裕啊。”

“哪里瞧不上，雖說咱們不是大富大貴的人，但是算起來也是個土地多的人家，就那三四十畝的土地在這鄉里也沒幾戶人家，大多都是幾畝農田，再看看萍兒，生的也是好看得很，哪點比別人差，你要是不嫌棄，我改天給你說道說道，看看人家愿不愿意來。”

“喲，那可真是好呀，就有勞您給我跑一趟去問問。”

“好咧，等空出時間來我就上門去看看。”

“你們干什么呀，我姐剛到結婚的年齡就要結婚嗎！”我氣急了說道。

“喲，桑丫頭還急了，看樣子也是想要結婚了呢，哈哈哈...”

“誰說的，你們才想結婚呢！”

“我們早就結婚了呀，不然哪來的你啊，不然我們離了在來個二婚？哈哈哈......“

眾人一堂哄笑，都在那拿我逗樂子，過了一會又開始七嘴八舌的給我媽出主意，可憐我姐一直被蒙在鼓里。

晚上睡覺的時候，我偷偷對老姐說：“姐，今天他們在背后給你找親家呢。”

“他們都說什么了。”

“說是什么建新屯的姓李的人家，他們家有兩個男孩，要挑一個給你上門。”

“封建社會，還上什么門，家里有金礦嗎，誰會來上門。”

“萬一人家愿意來呢，那可怎么辦？”

“能怎么辦，拖著唄，他愿意我可不愿意，反正過了初十我就出去打工去了。”

“逃避不是辦法啊，不然你把姐夫帶到家里來。”

“別瞎說，哪來的姐夫。”

“就你男朋友啊，把他帶到家里來，讓老媽看看，沒準她同意呢。”

“不可能，她不會同意的，老媽這么要強不可能讓我嫁出去，他也不可能給我們家上門，他家就他一個兒子，他爸還是老師，家里也不比我們差。”

“那可怎么辦，這事遲早要露餡的。”

“都說了，走一步算一步，睡覺，這事輪不到你操心！”

滅了燈，整個房間陷入一片黑暗，我睜著眼睛等待適應這周遭的陰暗，滿懷心事在不知不覺中沉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