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綰把目光放到照片上。

照片底下都標記了時間，左邊那張是十年前六月份在海市外灘和另一個男人合拍的，背景是畫質不甚清晰卻帶著年代感，右邊是一張近照。

十年前的唐武跟現在相比身材反而要圓潤些。腋下夾著黑色公文包，身上穿的衣服是那時最流行的款式，腳上蹬著一雙油光發亮的黑色皮鞋，頭發一絲不茍的梳成了大背頭，面上帶著意氣風發的笑容。旁邊的男人給楚月綰的感覺卻是含蓄內斂得多，衣著簡單，鼻梁上架著一副標準的黑框眼鏡，嘴角掛著一抹淺笑。

楚月綰倒是沒想到唐武會跟這樣的人認識。

再看批注：陳婠，Z國海市人，19v7年7月24日生，19x9年9月在M國車禍去世。

她沒放在心上，一個無關人而已。

近照中的唐武身形瘦削，發間只有稀疏黑發，兩鬢蒼白，簡直看不出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年輕時的意氣風發經歷過歲月的大浪翻涌后，只剩下名利場浸潤中“片葉不沾身”的精明利銳。

一開始看到這張照片時，楚月綰有懷疑過這人是否真的是唐武。

雖說記憶中的唐武也是模糊的，但是兩張照片中的人差別實在太大。

他翻到這張照片時也跟楚月綰嚼過舌根，不過僅一瞬的懷疑，很快他就打消了自己信息收集錯誤的念頭。

他是誰？他可是“無跡”六元老之一的“T”！！！

方塘對自己的能力相當自信。

“……我說，你還打算繼續查下去嗎？”方塘也一夜沒睡，他一邊在鍵盤上敲字一邊開著免提跟楚月綰聊天。

“后悔話說早了。”她苦笑一聲，右手勾指輕輕敲敲額頭，然后將額前碎發都往后撩去。

“還接嗎？”楚月綰直接躺到床上，頗為無奈，“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接單原則，這次確實是我急躁，把話說得太滿。”

電話那頭沒聲，楚月綰知道他在考慮，于是決定再說些什么，不過方塘在此時開了口：“接什么單，你原來那單都還沒結束。怎么，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大方了？拿兩倍報酬給我？”

“滾。”楚月綰罵道，終于露出這幾天來發自內心的一個笑。

“兩倍報酬是不可能的，最多欠你一個人情。”

方塘聽到這話，也笑了，他挑眉戲謔道：“喲！是嗎？說話算數。”

“算數。”楚月綰悶悶地說。

“你一夜沒睡？”方塘終于聽出她聲音里的疲憊，手上動作停頓。

楚月綰“嗯”了一聲：“你不也是。”

“咱們兩個沒有可比性……快睡覺去，現在才六點，還能補半天覺。”

“不睡了，估計再有兩三個小時就要去別家拜年。”話是這么說，眼皮倒是誠實地合上了。

方塘聽到她打了個哈欠，自己也沒忍住跟著打哈欠。

“哈，還說我……”楚月綰又打了個哈欠。

“行了行了，委托繼續，電話先掛了，快去睡覺。”他補了一句，“等我敲完這篇論文就去睡。”

……

楚月綰睡下沒兩個小時就被敲門聲弄醒了。

她喊了聲“等下”，然后昏昏沉沉地下床開門，開了門又回到床上躺下。

來人盡量輕手輕腳地走動和洗漱，出去的時候小心翼翼地把門給帶上了。

樓下，楚岑正在往炭盆添從火房爐子里夾出來的燒好的紅炭。

楚小小坐到長凳上，伸出手烤火。沈蕎和楚岳杰先后下樓。

“綰綰還沒起來？”

沈蕎接話：“還沒呢。不過時間還早，再睡會兒也不要緊。”

楚岳杰幫腔：“就是，離十點鐘還早著。”

楚小小撇撇嘴：“我也想睡懶覺。”

“你忘記你自己制定的早起計劃了？”沈蕎摸摸她腦袋，“計劃已經過半了。”

她生無可戀地垂下頭，不說話。

手機鬧鐘在九點響起，楚月綰迷糊地把鬧鐘關掉，賴了幾分鐘床才坐起來。

穿衣，刷牙，洗漱……沈蕎上樓來叫她以及順帶拿東西，樓梯間剛轉個彎，抬頭就見楚月綰站在樓梯口，正準備下樓。

“綰綰醒了啊，快去吃點東西吧，火房爐子上還架著鍋給你熱著一瓶八寶粥。”

“嗯，謝謝舅媽。”

楚月綰一路打著招呼進了火房，姜桂麗正在里邊燒火。

“八寶粥在這里面。”姜桂麗掀開蓋子，把熱水全數倒進鐵盆后給她把八寶粥拿了出來。

“謝謝婆婆。”楚月綰干脆坐在小板凳上吃完粥才出了火房。

今天這趟姜桂麗不去，她就站在門口看著車子駛遠，才進了屋。

楚岳杰開車，沈蕎坐副駕駛位置，楚岑四人擠擠。

路程有些遠，等他們到的時候那家人家里客人來了不少。

本想照例喊過人就坐到一邊喝茶吃瓜子，不過大人們似乎不想這么快把話題換掉。

“這個是唐綰嗎?哎喲！長這么大了都？”

“我是你xxx，你還記得我不？怎么初二的時候去你家拜年沒看見你？”

“這個是岳杰的女兒嗎?喊什么來著？真的是越大越像她媽媽了。小時候跟她爸爸像罷了。”

“莫講是岳杰的女兒了，就連唐綰都是從小到大跟她媽媽像。”

……

楚月綰實在是不喜歡被這么多親戚圍著問話的感覺，楚小小每次也都是頭皮發麻。

奈何楚月綰當年走丟的事情實在傳得廣，除了楚和唐兩個村子的人知道，附近村子的人都或多或少聽到了些言語。

話題不知道怎么的就到了唐家身上。

“你們可能曉不得，唐武家最近被人搞了，聽說他開的那家公司都要破產了，他老母趙小蓮天天在屋里罵咧。”

旁邊的人將信將疑：“喲，真的假的？聽說他那家公司開得挺大的啊，怎么這么容易就被人搞得破產了？”

“鬼佬二曉得些。”那人打了個哈哈，又道，“就像電視里演的那樣，講不定是得罪什么比他有錢有勢力的人了。再講，他老母那個愛吹牛皮的性格什么話說不出來。”

“咱們村子里頭哪個曉不得趙小蓮。”

楚月綰聽力極好，加上說話的人本就沒刻意避著，就算在一屋子嘈雜聲里她也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