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程小梅，村里很多人認識。倒不是她有多優秀，而是目前看來她的一生挺悲劇。

她的父母就生了三個娃，她幾歲的時候她的哥哥被摩托車撞死了。那個年代連個肇事者都沒找到。還是個路人回來報信她家里人火急火燎去收了個尸。她那時候太小，對這些記得不太清楚。

她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按理說得天獨厚應該備受寵愛，可惜她老爸只喜歡兒子，到處張羅著物色合適的人選，準備認個兒子，對于她并沒有多少愛護。

她的頭上還有個姐，在一次打豬草的時候出了意外，村里人山上找了一夜，只找到她一只沾血的鞋子和裝豬草的背簍。那個年代山上狼多，村里人說她被狼吃了這個說法沒跑。

她姐沒的時候程小梅已經有七八歲了，她還記得清楚著。她姐沒之前跟她關系很好，她姐姐長的很漂亮，她爸一早就看上了鎮上一戶人家的小兒子，準備等年齡到了就讓他們結婚，招上門女婿。

她爸對兒子是有情節的。她媽生她們三個的時候傷了元氣身體不好，有嚴重的哮喘病，基本上都是臥床，不能活動，一活動就喘不上氣。后來接連受了打擊，身體就更差了。

程小梅這一輩子似乎是沒有攤上什么好事。

她十六歲母親去世，結束了她十幾年的纏綿病榻。她爸更加熱衷于找合適的人選認繼子。

她十七歲那年，在她舅媽的介紹下與隔壁村的木匠老李定了親。

那個木匠老李她只在相親那天見了一面，送了她幾尺布和十個雞蛋，還有兩斤肉。這個親事定下來之后的大半年她們都沒見過面，她對她這個未來的婆家知之甚少。

那個年代，本來就是這樣，媒人牽根線，就等轎來抬。結婚只是生兒育女的需求，至于感情，這個東西是奢侈品。

年底的時候她們就結婚了。去了他家才知道他家有多窮。一間土房子，還有一個眼瞎耳聾的老娘。

程小梅沒讀過多少書，被她爸絮絮叨叨的多了，骨子里總是認為一個家里男人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對于這一切她也沒覺得有什么不妥。況且她也不是沖著他們家怎么有錢來的，舅媽跟她說這個男人老實本分還有一身的手藝。這個年代，手藝人不愁飯吃，她看中的是這一點。

她很快就適應下來。結婚不多久，木匠老李就吃了門去給人家做事，她在家里操持家務，喂豬養雞洗衣做飯砍柴割豬草種莊稼。跟她在娘家一樣，也沒什么不習慣。

結婚只不過是換個地方做事，以前是程家，現在是李家。換個地方聽人嘮叨，以前是她爸，現在是他媽。

程小梅這個人脾氣還是有點。在家里的時候攤上一個重男輕女天天做夢想白撿個兒子的爸。現在嫁人了又攤上一個覺得自己兒子天下第一看兒媳婦哪哪不順眼的婆婆。程小梅原本也想相夫教子孝順婆婆，所以那會兒憋足了勁兒忍著。

事情的拐點在她生下她大女兒之后，那時候老李依舊是在外面做工賺錢養活一家老小。程小梅在家里操持家務，可是現在有了個幾個月哇哇就知道哭的孩子。

程小梅這天照例去砍了一擔柴，回來的時候大老遠的就聽到閨女的哭聲。急急忙忙往回趕就看到女兒已經從搖籃上坐起來哭，嗓子已經哭啞了，眼睛哭呃呃流血水。這不知道是哭了多久。

程小梅沒看到婆婆的影子，心里又急又疼，把柴往門口一丟也顧不得自己一身汗透了的濕衣服，趕緊去抱女兒。她抱起來女兒看到搖籃里面到處是粑粑，女兒身上衣服上都沾的是。她眼淚就往下流。

住對面的嬸子路過看到丟在門口的柴，覺得不對勁兒就進來看看。一進來就看到程小梅抱著她閨女在哭。

嬸子眼見著這亂糟糟的一團，忙不迭的就去幫著她燒了點水，拿個小盆裝了來給她。

程小梅還是在哭，邊哭著邊和嬸子給她女兒洗。嬸子又去隨手找了件衣服給她閨女換上。

程小梅一邊安撫女兒，扯開衣服給她喂奶，一邊眼淚往下流。

“小梅啊，你婆婆呢？”嬸子幫她把水倒了，這才來小心的問她。

不提還好，這一提起來程小梅剛止住的眼淚又嘩啦啦的流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我早上洗了衣服上山去砍柴，她還沒起來。”程小梅說著就哭出了聲，“我想著去砍擔柴回來，就喂了燕兒吃了奶，在搖籃里頭把她哄睡著了才出去的。我尋思著她要是醒了她奶奶也起來了。。。”

“嬸子啊，你說我這是個什么婆婆啊。。。不是第一次了，燕兒才三個多月啊，連個給我搭把手的人都沒有。這馬上又要去割稻谷了，她就又跑了。。。”程小梅覺得很糟心。

她這個婆婆，從她一嫁過來就不喜歡她，覺得他配不上她兒子，她小的時候受過傷，一只腳有點發育不良，走路有點一瘸一拐，但不是特別明顯。她婆婆這個人嘴碎，有好東西就想藏起來留給她兒子吃。看程小梅是橫豎不順眼。

程小梅剛開始還能忍著，后來隨著她懷孕，肚子越來越大，天天出去做了事情回來她婆婆早早就弄了飯吃了，沒給她留過一口。

她漸漸寒了心，兩個人基本各自過各自的。老李每次回來在家也待不了幾天，他也不清楚她們之間劍拔弩張的關系。

后來一天她大著肚子在田里打農藥，突然肚子疼，旁邊田地里的村民趕緊把她送回來，隔壁鄰居叫人的叫人，燒水的燒水，那天她女兒就出生了。

因為事情突然老李還不知道他老婆生的事，那時候沒有手機，電話也稀缺，找人帶信過去也不是立刻就能到。

一直到第三天，老李才匆匆趕回來，看著他的大閨女眉開眼笑，給他取名，李艷。

老李在家這幾天，程小梅她婆婆是忙里忙外，一刻不閑，把程小梅照顧的無微不至。程小梅知道是因為她兒子回來的緣故，但是也沒有說破。

老李沒呆幾天又出去了，他這一走，程小梅的好日子也算到了頭。

她婆婆孩子也不管也沒見著給她做頓飯，自己張羅著吃完，連口剩的都沒有，鍋碗洗干凈，蒲扇搖著就拄根棍子出了門。

程小梅自己起來弄吃的，山村里頭風大，她在大風里頭就著涼水洗她閨女的尿布，手指頭被涼水刺激的直抽筋。

這是她生下她閨女第八天，她頭上圍個毛巾就在塘口洗尿布，跟她一起洗衣服的婦女看著她就嘆息。

她婆婆在村里頭到處說她又懶又饞，巴不得她伺候她把飯菜送到床邊。這些傳言程小梅現在還沒聽到，她們早就聽過了，此時卻不敢說。

有個嬸子就住在她對面，這會兒剛拿一盆子衣服過來，看到程小梅就趕緊跑過來，“哎呀，你這月子不好好坐，以后落下病根怎么辦？趕緊回去，這么大的風，以后要頭痛的。”說著就搶過她手里的尿布，又趕緊讓她回去。

程小梅擔心家里孩子沒人照顧，對嬸子感激不已，一口一個謝謝，也就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