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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回憶

  • 生命充值
  • I不吃魚
  • 3068字
  • 2020-03-05 21:19:22

江司在小區樓下吃過燒烤,打包了一份烤魚作為宵夜,準備回家。

江司居住的暮江小區屬于上世紀修建的老小區,位于南城近郊,他住的那棟樓在小區最里側,那邊冬冷夏熱,陽光日常照射不到,唯一的好處就是租金便宜。

作為剛出社會,囊中羞澀的當代年輕人,暮江小區是江司目前獨居最好的選擇。

江司在小區里踱步,慢慢走到了家樓下。

忽然,他聽到了細細小小的呻吟聲。

像小貓咪的叫聲,又像女人的聲音。

江司覺得有些奇怪,不知不覺地停下了腳步,集中精神側耳傾聽,身旁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

這叫聲斷斷續續,時而像在耳邊時而又像在很遠的地方。

像在叫救命,也像在呼痛。

晚上的氣溫相對白天已經降了許多,下午落了場雨,現在小區的道路上鋪滿枯葉,冷空氣中夾雜著落葉腐敗與手中燒烤的味道。

這個樓齡與江司父母差不多大的小區幾十年來有無數可治小兒夜啼的怪談。

幾米開外的灌木叢中窸窸窣窣,好像有什么東西。

江司的心有些發緊,下意識握緊了手中裝有燒烤的白色塑料袋。

他想起上下班路過小區的廣場時從那些聚在一起曬太陽喝茶的老太太們那兒聽來的幾耳朵故事。

這個小區上世紀搬來了一戶人家,是一家三口,丈夫高大帥氣,在南城三中學校當體育老師,妻子溫婉賢惠,在一家私家醫院當護士,他們有一個可愛的兒子,那時候正在讀小學,一家三口本來生活融融。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這家人突然就走了霉運。

先是丈夫在學校給學生上體育課時被教學樓上掉落的花瓶砸斷了腿,在醫院躺了三個月,因為腿壞了,回學校之后也不能繼續教體育,只能到檔案室當個文職人員。

再來就是妻子,妻子是私家醫院的手術室器械護士,負責在手術前后清點本臺手術使用的各種器械,丈夫出事之后,妻子經常在工作醫院與丈夫修養的醫院兩頭奔波,不知道是不是過于疲憊,在一次手術前,清點器械的妻子不小心使一部分器械遭到了污染,而妻子并沒有發現這件事,那是一個危重病人的手術,結果由于妻子的疏忽,病人術后出現了嚴重的腹腔內感染。

這是一次嚴重的醫療事故,醫院復查手術室監控,還原真相,給病人做手術的醫生被降職,整個科室當月獎金減半;手術室的護士長被處分,而妻子作為導致醫療事故的第一責任人,直接被開除,幸好那個病人經過后續治療轉危為安,不然妻子可能還要擔上刑事責任。

但經歷這場醫療事故,沒有醫院愿意接受妻子。

妻子待業在家做全職主婦,丈夫則每天一瘸一拐去上班,剛開始還好,時間一長,妻子開始疑神疑鬼,經常懷疑丈夫外面有人;丈夫在殘疾之后染上了酗酒的毛病,平時溫和的人一喝酒就變得易怒易暴躁。

鄰居常常看見丈夫拖著一條腿,手上拿著酒瓶一邊喝酒一邊往家走,之后他們家就會傳來吵架和摔東西的聲音,還有妻子聲嘶力竭的哭喊聲與丈夫暴怒的聲音,第二天鄰居們往往能看見妻子臉上帶傷地出門買菜。

當地婦聯與居委會介入了好幾次,有次甚至驚動了警察局,但并沒有什么用,對著外人,妻子一口咬定夫妻吵吵鬧鬧是正常的事情,她臉上的傷是自己不小心摔倒造成。

在那個相對保守的年代,“家暴”這個詞并不常見。

鄰居也勸過,有幾個膽大的女人偷偷勸妻子離婚,這事兒被喝酒喝紅了眼的丈夫知道后拎著棍子在小區里面堵了幾次,整個小區也就沒有人敢說話了。

父母的戰爭在他們看來并沒有波及兒子,但天天在家聽著父母吵鬧打架,原本活潑機靈的小男孩變得陰霾,父母矛盾爆發的時候,他往往躲在桌子底下,用雙手堵著耳朵,一動不動看著他們,一句話也不說。

男孩在學校的成績一落千丈,在那年寒假前的期末考試中,男孩考了最后一名。

那是壓倒這個不幸家庭的最后一根稻草。

最終還是變成了三個人的戰爭。

那一晚,下了很大的雨,雨點密密麻麻打在地上的聲音很響,但離他們住得近的鄰居依舊能聽到他們家傳出來的吵架聲,他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聽到了男孩嘶啞的哭喊聲。

那一晚過后,男孩離家出走了。

夫妻倆報了警,找了好幾天也沒有發現孩子的蹤跡,白天夫妻倆外出尋找孩子,到了晚上歸家以后,他們依舊爭吵,將孩子離去的責任歸咎在對方身上。

孩子失蹤的第七天,妻子下樓倒垃圾,發現樓下灌木叢中正在發出奇怪的聲響,她突然感覺心神不寧,她走過去,掀開了灌木叢。

幾只流浪狗正在啃食什么東西,她湊近一看,那是一具散發著難聞氣味,輕度腐爛的瘦小身體。

盡管尸體被流浪狗啃得面目全非,尸體上的衣物污濁不堪,但她還是一眼認出了那是失蹤了好幾天的兒子。

妻子幾步走過去趕跑流浪狗,把孩子的尸體抱在懷里。

然后,她瘋了。

小男孩是餓死的,他的胃中空空如也,跑出來之后他一直蹲在那個灌木叢中,白天看著父母尋找自己,晚上聽著他們的爭吵入睡,一直到他死去。

沒人知道為什么這個小男孩不去尋找吃的,也不回家。

男孩下葬以后,鄰居經常能看到一個瘋女人披頭散發在灌木叢邊游蕩,一有人靠近,她就會拉住那人,說她兒子在叫救命,在說自己好痛,但她看不到兒子在哪里,叫拉住的人陪她一起去找。

又過了一段時間,灌木叢里面發現了瘋女人的尸體。

那個酗酒的男人在瘋女人死后迅速消失在了小區居民的視線中,不知道是搬走了還是在外面死掉了。

這些事情過后,小區的居民時不時會在夜晚倒垃圾時,聽到灌木叢傳來的怪聲音,有時是女人叫兒子回家的聲音,有時是孩子呼救的聲音。

這個故事在江司腦海中快速閃過,江司下意識咽了口水,理性告訴他應該裝作什么都沒聽見,趕緊回家,可好奇心就像一根羽毛撓得他心癢癢。

思索片刻,江司覺得自己要對得起接受了多年的唯物主義思想,他捏緊裝著燒烤的塑料袋,雙眼緊緊盯著灌木叢,腳步慢慢朝著那個方向移動。

就在江司距離灌木叢幾步遠的時候,他看見灌木叢中有雙眼睛,一雙在夜晚發著光的眼睛。

隨著一聲尖銳的貓叫,一只野貓像支箭一樣從灌木叢中竄了出來,身上還沾著幾片葉子,野貓輕靈從江司身邊跳過,躍向了遠處的垃圾桶。

灌木叢中的動靜也停下了。

江司剛松了一口氣,帶著慶幸與失落轉身正準備回家。

耳畔的風帶來了女人虛弱的呻吟,這次清晰了許多。

“救......命”

“好痛”

“有.....人.....嗎”

這聲音還有點耳熟。

江司突然反應過來,快步循著聲音走到了灌木叢背后。

一個大肚子女人倒在地上,裙子上滿是褐色的泥印,黑發蓋住了她的臉,昏暗的路燈下,江司只能從黑發的間隙中看見女人的嘴巴微微翕動,吐出幾個破碎的字符。

“救.....命”

“救....”

“孩子”

江司想起這是住他樓下鄰居,他趕忙將燒烤往路邊一放,將孕婦扶了起來。

“岑小姐,你沒事吧。”

“我馬上叫救護車,你撐住。”

江司從衣兜里面掏出手機,調到撥號界面,剛按下“120”還沒來得及撥出去,一只纖細冰涼的手按住了江司拿著手機的那只手。

“江先生,我不想去醫院,請你送我回家好嗎?”

江司皺起眉頭,“岑小姐,我覺得還是送你去醫院比較好。”

“沒事的,我是老毛病了,今天出門沒有帶藥,家里有藥,我回家吃個藥就好了。”

“拜托你了,江先生。請你送我回家就好,我老公快下班了,如果吃了藥還不舒服的話,我會讓我老公送我去醫院的。”

“可是...”

見江司動作遲疑,岑燕臉上露出了哀求的神情,她小聲地說:

“我老公不喜歡我跟其他男人待在一起太久了。”

“拜托你了。”

見岑燕這樣執意如此,江司也不好再說什么,岑燕的丈夫他見過幾次,是個高大的肌肉男,看起來很不好惹。

他深深看了這個虛弱的孕婦一眼,又看了眼自己雖然長得高但是沒有幾兩肉的小身板,長嘆了一口氣。

江司緩慢而小心地扶起岑燕,攙扶著她朝居住的那棟樓走去。

岑燕將身體的重心掛在江司身上,一只手被江司攙扶著,另一只手輕輕撫摸著肚子,嘴里輕聲念著什么。

“岑小姐,來,慢點。”

“實在撐不住了的話,我們馬上去醫院。”

聽到江司的話,岑燕輕輕應了一聲。

“嗯,好。”

岑燕低著頭,黑發擋住了她微微發紅的臉,在江司看不見的角度,孕婦的嘴角微微翹起,眼中的興奮一閃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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