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衣衫不整的魁梧男子正坐在案桌邊皺眉不已。
“滋溜。”
一杯苦酒下肚，曹修面色更差幾分。
“大人吶！您瞧瞧，這可怎么辦，我們怡紅院的客人都被嚇跑了啊~”
老鴇哭喪著臉，遠遠地站在門邊。
“你是在，責備我？”
曹修眉眼一豎，兇狠的目光似乎下一刻就要擇人而噬。
老鴇被嚇得一哆嗦，趕忙搖頭，連連道“不敢！不敢！”
耳邊嘈雜陣陣，透過案桌旁的窗戶，可以清楚地看見，樓下聚攏的人群并沒有因為怡紅院客人的奔逃而減少，反而因為流言的發酵，越聚越多了。
“該死的家伙，我饒不了他！”
恨恨將手中化作齏粉的酒杯扔下，曹修身子一轉便穿好了衣裳，然后帶著沛然巨力轟的一聲落在怡紅院樓前。
嘈雜鼎沸的人聲頓時安靜下來。
無論如何取巧，一縣之內，官府明面武力最高的三人，便是縣令、縣丞和縣尉，這一點，是任憑哪個司副使也無法改變的。
對于百姓而言，如何判斷一個人是不是上官，最直接的方法就是武力，而曹修，已經很好的證明了這一點。
“各位父老鄉親，在下曹修，恬為本縣縣尉，在此請諸位放心，本官已經探明這伙盜賊的老巢，不日就將帶兵圍剿，還請各位父老鄉親保守秘密，不要讓歹人聽取了消息。”
曹修一抱拳，一弓腰，端的是落落大方，加之相貌不差，圍觀百姓頓時就相信了七八分。
起身后，裹挾著濃烈的武道氣息的曹修徑直往對面的茶樓走去，他已經察覺到了，兩名武道強者毫不掩飾的氣息。
四下圍觀人群沿著他前進的方向，如潮水般向兩邊分開，官員威勢，一目了然。
“你就是新來的縣令。”
茶樓上，曹修坐在方桌另一側，臉上絲毫不見異樣。
“姚生。”
姚生笑著點點頭。
“我不管你是誰，”曹修盯著眼前的茶杯，那是凌云剛剛給他沏上的，“我希望你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比如這次的剿匪？”
姚生若有所思。
“這次的剿匪我不會出手，”曹修還是一動不動的盯著茶杯，“清遠盜匪不足一千之數，我給你三百縣兵。”
“開什么玩笑？！”
林士覺拍案而起，“城外盜匪確實不足一千，可加上裹挾的流民……”
“縣丞大人相必早已經出城查探過了吧。”
曹修抬頭看了林士覺一眼，目光嘲諷，“還是說，只是道聽途說？”
“我雖未出城查探，但數十隊遭受襲擊的商隊都曾經……”
“告辭。”
曹修根本沒有理會林士覺的意思，拱拱手就離開了茶樓。
“你看看！你看看！”
林士覺漲紅了臉，顫抖的手指在空氣中連連虛點。
姚生笑瞇瞇的，也不搭話，如果他猜得不錯，眼前這位縣丞大概是從學宮一類的地方培養出的官員，正直但又有些迂腐，而縣尉雖然有關系，但說不準卻是個就事論事的人才。而且聽他的語氣，似乎城外流竄的盜匪一伙還有些隱情。
“不要著急，”姚生招招手，“凌云，你去打扮一下，從西門出去，然后繞道重陽關方向再進一次清遠縣吧。”
“諾。”
凌云目光微閃，躬身離開了茶樓。
林士覺也回過味來，細長的眉毛微微蹙起，“你是覺得，這里面有貓膩？”
說著，他自己都搖了搖頭，“不會啊，那些商販沒道理敢騙我啊？”
“不一定是騙。”姚生瞇起眼睛，“他們說的可能都是真話，只是，盜匪卻不是一伙人。”
“流寇？”
林士覺挑挑眉，似乎也想到了某種可能性。
三日之后，一身落魄的凌云在一次踏入縣衙大門，而在這三天里，姚生仔細研讀了近五十年來的縣志，發現了一些問題，至于林士覺，和姚生猜想的一樣，安安穩穩的在書房里溫習了三天。
“見過縣令、縣丞。”
凌云躬身行禮。
“怎么樣？”
姚生揮揮手，詢問道。
“清遠縣之外的盜匪，確實有數千之眾……”
“你看看！我就知道曹修那家伙沒安好心！”
林士覺一拍桌子，氣憤異常。
“哎~先不急。”姚生手掌虛按，繼續看向凌云，“還有什么情況，一并說完吧。”
“是。”凌云頓了頓，似乎是在斟酌用詞，“那些盜匪，不像是盜匪，反倒像是貧民，他們在山坡上開墾荒地，種植果樹，屬下也很奇怪，就仔細打探了一番，結果發現在那里的都是些不愿意入城的流民。”
“不愿意入城？”
姚生皺著眉頭，“為什么不愿意入？”
“因為沒有戶籍的流民在入城后只能做佃戶，而他們不愿意做佃戶。”
凌云解釋道，“那些流民是自發在土匪庇護下生活，因為這樣，他們至少可以不用餓肚子。”
……原來，還有人會因為吃不飽而選擇做流民嗎？本體啊本體，你灌輸的記憶實在是，沒什么用啊！
“你們難道，還不知道漳州免稅一年的消息？”
姚生皺了皺眉頭，他才想起來，縣衙外的布告欄上，似乎沒有本體頒布的指令。
“免稅？！”
林士覺瞪大了眼睛。
“是，漳州王一個月前就頒布了這條指令。”
姚生點點頭。
“不會吧，縣令大人是不是被人騙了？”
林士覺搖搖頭，顯然并不能接受這樣的消息。
“這是漳州王‘親口’告訴我的。”
姚生的語氣很肯定，呼吸平穩，眼神也沒有絲毫遲疑。
是真話？
林士覺皺起了眉頭，如果是真話，那是誰，這么大膽竟敢阻攔王爺的命令傳達？刺史？
“據屬下觀察，山上盜匪并沒有脅迫流民的意思，反而和流民一起，在荒地上開墾，如果不是有濃厚的武道氣息，根本與流民毫無差別，至于劫道一事，山下流民也不甚清楚。”
凌云看了看陷入思考的兩位上官，拱拱手退了出去。
過了一會兒，姚生看著從思索中退出的林士覺笑了笑，“這件事就交給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