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瑾自蒲團上起身，“那便麻煩師太了。”

頓了頓，又補充，“別的不敢多做承諾，但有我一日，定不會教妙玉有絲毫委屈?！?

老尼姑劇烈咳嗽起來，雙目盯著佛像道：“阿彌陀佛，小施主請明日來接回妙玉。”

林瑾對她拜了拜，走到門邊又回身道：“師太身體不適，我去找大夫來？”

老尼姑搖頭拒絕，只閉目念起了佛號。

林瑾只好離開。

走出小佛堂，冷風驟然襲來，夾雜著陣陣清香撲鼻。

雨勢早歇，游廊對側(cè)，幾株殘菊搖曳，落紅滿地，一片哀傷。

“師父，那‘檻內(nèi)人’好不禮貌，招呼都不打，又走了。”

小尼姑裹挾冷風進入偏廳，噘著嘴道。

“怎走了？”

妙玉回過神，忙起身出門，卻哪里還看得見人影。

“不知道，反正出來就走了?！?

妙玉一顆芳心空落落的。

今日林瑾雖未明言，但她還是明白，最后也被師父點破了：她紅塵未斷。

這讓素來清高自信的她，又難過又懊惱。

面對林瑾，一時亂了分寸。

林瑾不知妙玉如何想法，但老尼姑有言在先，她就跑不了。

回去的路上，他頗有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冥冥之中命運自有安排之感。

得意之下，倒是把老尼姑的神秘與帶給他的莫名悸動，忘了一干二凈。

先回林府，林瑾把西廂房又簡單收拾一番，打算讓妙玉住在這里。然后才回了榮國府。

“今兒來了好幾波人?！?

回到家，晴雯嘰嘰喳喳，“大哥哪去了？”

林瑾一天沒吃飯，腹中饑餓，“先去弄點吃的?！?

香菱忙出去準備飯菜。

晴雯給他揉肩捶背，嬉笑道：“怎出去一天，連飯都沒吃上？”

“想回來和你們一塊吃，哪知你們都吃過了。”

晴雯撇嘴道：“騙人，平素這個點你都在外面吃過了?！?

飯菜很快端上來，不多卻很精致。

兩個小丫頭在旁邊伺候著。

林瑾狼吞虎咽吃了半飽、墊了肚子，才得空問：“都有誰來？”

晴雯道：“林姑娘和薛蟠。林姑娘應(yīng)是看你來著，見你不在，玩了會就走了?！?

香菱補充道：“林姑娘教我識字呢。”

林瑾詫異道：“你還學(xué)識字？”

香菱紅著臉點頭。

晴雯拆穿她：“哪里是學(xué)識字，香菱她本來就識字，我之前真沒看出來這妮子還有這本事?！?

香菱頭垂得更低，神色略顯局促。

林瑾瞪了晴雯一眼，他對香菱識字一點不好奇，不識字才奇怪。

香菱自幼本就有些基礎(chǔ)，加上被拐后當“揚州瘦馬”養(yǎng)，那是琴棋書畫要樣樣精通的才女，雖不知學(xué)的如何，但識字應(yīng)是最基礎(chǔ)的。

“黛玉教你作詩吧？”

香菱小雞啄米似的點頭：“我閑著無聊，又聽她們有結(jié)詩社之意，便問了問。因林姑娘才教了我?！?

林瑾也喜歡才女，尤其是孤芳自賞的真才女，這種女人相處最有意思。

不似上輩子那種識了幾個大字，學(xué)了點數(shù)學(xué)英語，就敢自詡神女仙子的假才女。

什么“不如喊麥”李清照，“冷門詩人”李商隱，“難登大雅之堂”屈原，諸如此類所謂才女，不知凡幾。

“好好學(xué)，”林瑾贊賞道，“你有天賦，也有基礎(chǔ)。我那徒兒詩中有清風傲骨，有非同一般的精氣神，天下男子都不如她，是一等一的大才女，你跟著學(xué)好了，將來也是個大才女。”

香菱神色激動：“嗯，我會好好跟著學(xué)。林姑娘還說要送我《王摩詰全集》，說是學(xué)習寫詩的基礎(chǔ)?！?

林瑾轉(zhuǎn)頭道：“晴雯，每月取五兩銀子給香菱，筆墨紙硯一應(yīng)用度，全部從這里扣取?！?

香菱嚇了一跳，擺手拒絕道：“我不要，我不要。”

林瑾正色道：“學(xué)就好好學(xué)，將來你能做出好詩好詞，你大哥我也有面子，錢不錢的不用擔心?！?

“我也要學(xué)?！?

晴雯貝齒輕咬紅唇，下定主意道。

林瑾樂道：“你大字不識一個，要學(xué)也得從識字開始，這可不容易。”

“那我也要學(xué)，我不信香菱能學(xué)會我就學(xué)不會。”

林瑾哈哈大笑，“好好好，難得你有這個心思，那你們一起學(xué)，誰進步得多，每個月我大大有賞。”

晴雯應(yīng)是方才受了刺激，林瑾對她學(xué)習并不看好，不過總歸能識幾個字，比目不識丁要好。

晴雯哼了一聲，又道：“薛蟠來了好幾次，問也不說什么事兒，我就沒搭理?！?

香菱抬起頭，小聲道：“東府的瑞珠也來了一次，讓大哥晚上過去?！?

林瑾頓感頭疼，這是和自己杠上了？

連續(xù)兩次去了沒見成，又不怪他，再去又撞見尤三姐，怎么辦？

該去還得去，以秦可卿的智慧，不會發(fā)現(xiàn)不了這個問題。

吃飯完，晴雯給林瑾重新?lián)Q了套衣服，剛要走，晴雯從后面摟緊他。

“大哥，你什么時候回來？”

林瑾轉(zhuǎn)身抱著她親吻額頭，笑道：“左右不過去看看，昨晚不是回的挺早？”

“嗯，那你早些回來?！?

晴雯紅著臉踮起腳尖親他面頰，又附耳媚聲道，“快些回來，我像昨晚那樣伺候你。”

“小妖精！”

林瑾狠狠摟著她在懷里揉了揉，旋即松開，“等我回來再教訓(xùn)你。”

晴雯坐在床上，大膽拋了個媚眼。

林瑾心里火熱，走了兩步，又回身叮囑：“記得換新裙衣，之前在成衣鋪里買的又潤又滑的那一套。”

晴雯啐了一口。

林瑾笑呵呵地轉(zhuǎn)身離開，只覺身子骨都輕了幾兩。

寧國府角門處，林瑾開門推開便看向前方。

這次沒見尤三姐。

他進門后找了找，依舊沒見到提著燈籠的少女，一時竟有些不習慣。

一路到了天香樓，整個寧國府靜悄悄的不見人影。

“林神醫(yī)，您來啦?！?

瑞珠驚喜的聲音響起，隨后人從屋內(nèi)走出，“奶奶在樓上等你，你快去吧?！?

林瑾上了二樓，推開門就聽到秦可卿道：“瑞珠？”

“是我。”

林瑾反手關(guān)上門，一徑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