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肆深深的嘆了口氣，喚她道：“無邪啊。”

聞言，江無邪忙收回視線，向他走近幾步，屈膝微拜道：“爹爹。”

“你別跟娉兒一般見識，她這個孩子從小嬌生慣養，真是竟然連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也說得出口，氣死我得了！”話說一半，便見江肆漲紅了臉，止不住地咳嗽起來。

江無邪皺眉，忙替他添上一杯新茶送到手上，拍著他的背關切道：“爹爹身體要緊。娉兒的脾氣女兒知道的，女兒不會放在心上。”

話音剛落，江無邪便發覺背脊上慢慢爬上了一絲詭異的涼意，她察覺不對勁，于是側臉假裝漫不經心地向后瞟了一眼，視線里卻已瞧不見青柚的身影。

江無邪扶了江肆到石亭中坐下，心卻是心里一緊暗自憂心起青柚，青柚今日似是有些奇怪。

她也就晃神了片刻，待她剛回了神，便見江肆用頗為贊嘆的目光正打量著她。

江無邪隨即在嘴角掛起一抹笑，道：“爹爹可好些了？”

江肆絲毫沒覺察到她的笑僅是嘴角略微上揚了些，依舊頗為感嘆道：“無邪你可懂事多了！哈哈，這樣，后日皇后娘娘在宮中設朝賞宴，你去！”

江無邪雙眼微睜大了些，她有些詫異，畢竟前世江肆幾乎是將她關在了江府，就連普通的王侯貴庚所設的宴都不會讓她去，更別提什么宮中的朝賞宴了，又哪里輪得到她？

這一世…好像跟上一世不同了。

見江無邪有些遲疑，江肆立刻眸光一閃，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一邊招呼鐘叔，一邊鄭重道：“行了，這事就這么定了，后日你就進宮去。為父還有些事就先走了。”根本沒留時間容她推辭。

江無邪微微頷首送他，待她抬起頭，已經看不見江肆的身影了，她嘴角微不可察的顫了一下，隨即喚來丫鬟將被打碎的花瓶收拾走，拂袖回了閨房。

她輕輕抿唇：罷了，不過去皇宮之內走一趟，也無妨。

“小姐。”房門沒關，丫鬟直接進了房門，微笑著將手中之物遞與江無邪，“這是奴婢在石亭那拾得的，想罷是小姐落下的，便給小姐送來了。”

江無邪瞟了一眼丫鬟手中的玲瓏骰子，這等相思之物怎會是她的？

江無邪扶額道：“這是二小姐的東西，你給她送去吧。”

丫鬟聞言只將雙唇抿得緊緊地，還是將東西捧在手掌，半響不動。

“她又不會吃了你，怕甚？”江無邪氣得咬著唇，看著面前的丫鬟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她終是笑了，一把拿過她掌心的玲瓏骰子，“罷了罷了，還是我去吧。”

丫鬟忙跪謝：“多謝小姐。”

得知江無邪是去江娉兒所住的苓馨閣，一眾丫鬟竟沒人敢陪著去，江無邪嘴角掛著笑不置于否。

一眾丫鬟在江無邪走后對她感恩戴德，還不知道江無邪心下正盤算著該如何給她們練練膽子。

走了一會兒，江無邪突然停下腳步，似是想到了主意，一手輕抬下巴，滿意地點了點頭，笑道：“嗯！明天弄幾只耗子來先嚇嚇。”

抬眼一看，這才發現已是到了苓馨閣，江無邪駐足向四周環視，這里還真是堪稱玉磚金瓦，可比自己那青暮軒富麗堂皇得多，就連地上種的蘭花也是今年新進的品種，整個長安城除了皇宮中的那些，也只剩十來株，看來是全在這了。

“果真…是嫡出的女兒。”

為了少些不必要的麻煩，她故意避過了丫鬟與奴仆，憑著有些模糊的記憶去尋找江娉兒的房間。

“爹爹，她就是個庶出的女兒！”

江無邪頓住身形，這可不就是江娉兒的聲音嗎？父親之前不是勃然大怒嗎，怎么如今也在？

她訕笑了一下：原來當著我的面，父親打了她一巴掌，如今又屁顛屁顛的來賠罪了呀？豈不有趣？

她于是一挑眉，足尖輕轉，無聲無息地倚在了門扉上，細細聽著二人的對話。

“爹爹，為何那皇宮她江無邪去得，我就去不得了？我不管，分明她身份卑賤，怎能去那種場所？”

江無邪無聲地哼笑她：“身在福中不知福。”

“正因為你跟她不同，爹爹才不讓你去，這次分明是皇后為了替太子選妃設的宴，你這去了不是往火坑里跳嗎？”

江肆深深嘆了口氣：“哪個父親不希望自己的親生女兒平平安安的和心上人度過一生？娉兒，你可知那宮里有多少芳華女子，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還真是個不折不扣的好父親。江無邪斂著眸子，江肆那副頗為贊賞的目光還歷歷在目，那些夸獎的話也猶在耳，她只覺的沒什么比這還諷刺的了。

她垂下眼眸，眼中晦暗不明：江肆，你可真……真是個好父親，那我呢？我算是什么？你臨終將我托付給秦策，你說我天生聰慧，最得你心，所以秦策的救命之恩需得我來報，只因你是我最敬重之人，你一開口……我便應了，為此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可原來……我不過是你的一顆棋子罷了，一顆在你臨終前都要丟出去的棋子……

“爹爹~”屋內那聲音突然嗲了起來，江娉兒撒嬌著說，“我就知道爹爹對我最好了。”江無邪無聲冷笑，無意再聽下去，將玲瓏骰子隨意擱在窗欞上就欲拂袖離去。

“爹爹呀，聽聞西域來了新的綢緞，做裙子是最好的了…”

“好好，都給你。”

“對嘛，好的都要給娉兒呀，爹爹，江無邪又不是你親生的，你別對她那么好，爹爹只需要對娉兒好就行了！”

“……”

江無邪依舊是一副氣定神宜的神情，只是……她緊緊攥著玲瓏骰子的五指皆泛了白。

一時間恍恍惚惚，屋內兩人的對話皆若蜂鳴一般嗡嗡回響，她努力調整著自己越來越局促的呼吸，轉身想要離開，卻發現身子不知何時已經僵住了，根本挪不動步。

“這幾日娉兒就好好在屋內休息，為父得空便來看你。”

聞言，江無邪一掌打在自己的肩頭，迫使體內氣血涌動，她吃痛地捂住肩，踉踉蹌蹌地離開了此處。